夜深知雪重(6)

作者:尸尸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不着四六老妖精捡到了一个天生地养的灵胎。脚踏情仇地 谁又能真的不染风尘CP:落九乌/鸦 缎弈/鹤仃 理解不了/讨厌角色的可以右上角 同样的事情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 点击展开

那人便生在这乱世,无父无母,是茫然天地孕化的一点精粹。又大抵是因为超脱六道的缘故,生来便能知晓天命,算卜问卦,未尝出错。这声名传到灵山之阿的老道耳里,破格将他收入了道门,不久后造了册,按排行算下来,被师傅唤做元尘。

这老道许是有真才学,又或是元尘天资出众,不过几年便已在道门立了声威。他金丹大成的那一年,与师弟下山历练。那一年,人间的少年天子被母兄逼死在了自己的宫廷。各路枭雄纷纷起兵造势,有要北上保王的,也有要推翻乱政的。纷然世事如棋局洒落,天下兴亡不过是匹夫眼底的明光,却一路燃烧漫延,烧却多少良木做了焦土。他眼中所见,只看见骨肉分离,苦楚受尽。师弟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提醒,修道之人不该擅管红尘。他听了,知道师弟说的没错,可是等回到山上,他一闭眼便又看见那满目的血红。一个扎着总角的女孩远远地哭着,谁来帮帮我们吧,她哭得双眼红肿,怀里抱着她娘的尸身,却是喊了许久也听不到回应。这四野早已没有了活人。

元尘逃下了山去。

他凭借自己通天晓地的能为救治周边难民,难民又据地建起城墙,久而久之也吸纳了一批无心恋战的军士,这伙人偶尔将他唤作高人,偶尔又叫他将军,元尘都一一地应了。他并不想做谁的首领,也没有征战天下的心思,只是想要再救一些人,好叫那梦里的血红能多少冲淡一些。可是他这样想,别人却不。盘踞此地的军阀将他看做新兴而起的势力,两方之间争斗不断,他却总像是能先算得一步。军阀久攻不下,遂转了念头,在城中密布细作,谣言说现在困守不出,城中兵粮总有匮尽之日,不如开城招降,我方亦会善待妇孺云云。起先无人相信,可后来说这话的人多了,再加之食粮的确紧缺,似乎便确有其事起来。几个他救治过的兵士将元尘骗至城外山道,便有人开了城墙大门。等他回过头去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大军早已进了城门,策马持枪,举刀便杀。那时正是严冬天气,热血浇在冰上,不刻便已凝结成形,斩断的人足零碎排布冰上,远远看来,那通往城中的路竟像是血肉铺就。他奔入城中,想要寻找生者,充斥耳中的却只有徒然哀嚎。大军见了他,起先是笑,高头大马上拴着的人头一滴一滴落下血来,连奔跑时飞溅的尘土亦染上血腥。

落九乌讲到这里,沉默许久。鸦却是听故事入了迷,抓着他的袖子急着讨要后文,落九乌笑着看他,手指间缠着小孩细软的头发,“后续的事情,我一个局外人,如何能知道得清楚。”

“那你总该知道那人的结局吧。”鸦追问道。

“后来嘛……那些人原本便非他的敌手,他气急攻心,必是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一个修道人犯下这样的杀人孽障,自是违天逆命,想来不是死在那城中,便是死在了乱世的某一个角落。”

他沉沉说完,又似是回忆起了些什么,耳中久违地听到了过去的金戈铿锵之声。山林中的落雪无声无息地坠在他的指间,又极快地消融。故事里,一切也是发生在这样的雪里,修道人立在雪中,沉默得如同一尊偶像。他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何他想救的人却自愿踏入命运的罗网里。团团将他围困的军士举刀也要杀他,利刃劈砍在身上,鲜血喷涌之时,他却像是想通了,抽出那层层尸身之下被血染锈的刀,只一击,便斩下了来人的脑袋。血雾团团翻涌,似是融进他的发里,又像是渗入他的骨中。自那以后,他时时能感到渗入心口的寒意,似是过去的幽魂仍牵系着他,不愿放手。

“他若是死了,你又是哪里知晓的故事?”

“这世间奇人异事原本就不少,你若是想听,九哥哥还有更有趣的。”落九乌敛下眉来,看着小孩,却发觉他手中仍抓着方才在街市买来的糖人。似乎因为颠簸的缘故,糖人破了一个角,有些失了形态。“可惜了。”他兀自叹了一句,小孩却只是无谓地笑笑,“以后你再带我来买不就成了。”又零零碎碎地说些调笑话,说他一个老妖精,还懂得在乎这些。落九乌听了,却是楞了许久,两手不自觉地把那小孩抱得紧了些。衣袍之下,隐约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并不是很热,却叫他一时忘记了寒冷。

“也是,下次九哥哥再带你下山,给你买更好的。”他笑着讲,“我们回家吧。”

第五章 暗流

自上个月起,王城的居民时时能听到些妖鬼害人的传言,更有人说,在山脚的河道中,出了一桩孽龙食人的事儿来。时局本就不安,再加之邪崇作祟,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甚者竟自此闭门不出起来。

同纷乱不安的城民相比,固若金汤的城池内又是另一番风云搅动。早朝刚过,玉街前立着三三两两的文士,玄色宫袍一字排开,沉默的脸上隐隐现出些不安。今日早朝皇帝又告病不出,一切事宜皆由国相代理,众人虽心存不满,却不敢在面上做过多表现。如今恰逢镇南将军回京,太子一脉又有心与之掣肘,两方人马不论明里还是暗里都时有冲突。可皇帝偏信国相,不见有任何动作,实在是叫朝中之人不住喟叹。

“殿下。”

一片花影下,两旁侧立的文士赶忙低头行礼。从正殿的金门中,缓缓走出一个面孔清隽的青年,正是当朝太子缎弈。他面貌生得俊朗,周身又全无矫揉作态,令人观之可亲。正待太子出声谢礼之时,忽听闻他身旁的男子朗声道:“礼部大臣此举实属唐突。”

众人尚未及反应,便看见一华服男子迈步跨出殿外,只几步便走到了方才行礼的文士面前,“我与侄儿同时离殿,却只听得一声殿下,倒不知是在同谁行礼。”

大臣抬眼一望,便忍不住的冷汗直流,出声的竟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兄弟,威名赫赫的镇南将军缎苍岚。今日不知是吹的什么风,把他和太子这两尊大佛凑到了一起去。偏偏镇南将军又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大臣低着头正全力思索着回应,太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缎苍岚身旁。

“将军久不入京,许是不知道京城的规矩。但凡行礼,必是先见者先行。方才我先将军一步跨出殿门,自然是先向小侄行礼。”太子道,语气温润谦和,却是步步不让,“再者说,举世间种种,万事万物自有定序,正如君臣之分,无可动摇也。”

太子此言,说得平静无波,却叫身旁众臣仿似坠身冰窟一般。这话分明是在提醒镇南将军君臣有别之理,更是有意指代镇南将军为臣,太子为尊,要他不可轻易僭越。令人意外的是,缎苍岚并未动怒,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扫过抖如筛糠的文臣,落到面色如常的太子眼中,“侄儿这话说得的确有理,可惜到底年轻,只听过君臣有别,却不知道长幼有序。”说罢竟不等回应,便兀自离了众人。众臣子惊魂甫定,一个个只顾望着那背影,却不见花影遮蔽下,太子向来温和的脸孔少见地显露出了一丝狠戾。

“众臣聚集此处,不知可有什么缘故。”

群臣循声望去,见一束发公子,由花影之下徐徐来到。身虽未至,已有人低下头来道了一句:”国相。“那人却并不出声,只是略一点头算作回应。众臣亦不敢置喙,彼此都心知国相年纪轻轻却脾性乖张,向来是不愿对同僚作过多理会的。还好他虽身居高位又性情冷淡,在这清浊难辨的朝中却并不倚向太子或将军任何一方,始终站在中立立场。

“国相是方从乾阳宫回来吗,不知父皇身体如何?”

“已用过药休息了,太医说只是小病,修养片刻便可大好。”

两人交谈之时,大半臣子已看准时机先行告退。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中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穿过树梢的风声,再听不到什么声响。缎弈忽地走近了几步,几乎要靠在国相的肩上,只见他略弯下腰来,握住国相藏在宽大宫袍下的手掌,“鹤仃——”

只这一句,余下的话皆被吞进了腹里。

《《

二三月份的季节,天气仍带着些萧索,早春的梅花却已经开了。缎弈下了朝回到太子府,绕过回廊时正瞧见庭院那株白梅开得正盛。许是今早吹过一阵风的缘故,落了几朵成瓣的在地上,散布在那人的脚边。他悄无声息地屏退了仆从,缓缓走至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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