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4)
“可我听我京城回来的亲戚嘴碎,说那怀王殿下就是一个京中闲王,大帅投靠他又能图谋什么?”
“这……”
“我看,怀王殿下就是仰慕大帅才学,老张你就净在这儿瞎说。”
……
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斜斜地靠在床头的顾清让将手中的话本子一合,往床头放着的案子上一搁:“呦,大帅回来了。”
从外面回来的那人将甲胄外浸满了夜间寒气的披风解下来,往帐帘边立着的衣架上仔细搭好:“和蔡、马二位将军边看士卒演练,边商讨对敌之策,忘了时辰,就回来晚了,”王砚苏走到帐中军案处,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两口,“你看什么呢?”
“这个啊,”顾清让抄起刚刚放下的话本,举起来给王砚苏看了两眼,“我从京中茶馆买来的话本,讲你去年冬天的英明神武的。”
“嗯。”
王砚苏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他将茶杯搁了回去,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在了顾清让旁边。
他本想看看那本话本,却在床头看见了别的:“这怎么还有一碗苹果。”
顾清让往床里挪了挪,给王砚苏腾了点儿地方让他躺的舒服点:“小鲁刚刚给我削的,说府里大嬷嬷嘱咐过他,让我一天务必吃掉一个苹果。但你也知道,我这人懒,懒得张口啃苹果,就让他给我将苹果削了块,等你回来一起吃。”
“嗯。”
王砚苏又应了一声。
“你这人怎的这般冷淡,”顾清让斜眼瞄着王砚苏,“五年未见,你心里可念我?”
“嗯。”
王砚苏从床头端起那装着苹果的碗来,用牙签叉起一个苹果来:“你吃吗?”
“吃。”顾清让点点头,张开嘴,“啊——”
王砚苏将牙签上的苹果递到顾清让嘴里,顾清让刚将那苹果叼下来,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王砚苏就扑了上来,就着他的嘴,咬了半块苹果下来。
当然,顺带着,感受了下他的唇。
顾清让眨眨眼,呆愣地将那半块苹果含在口中。
王砚苏看看那人的傻样子,眉眼一弯,垂眸低声笑了起来。
就见那人急急忙忙将口里的半块苹果嚼碎了咽下去,估计连苹果的味道都未曾细尝,脖子根连着脸通红通红的,尤其是眼角,每次一着急,眼角都是粉红粉红的,活像一只兔子。
王砚苏笑道:“殿下怎的还是这般害羞?”
顾清让将眼睛一瞪:“明明是你,怎的就不知羞。”
王砚苏只是笑笑,也不应声,将手里的装着苹果的碗搁在床头,再用剪刀剪了那案上放着的蜡烛。
整个营帐都暗了下来。
这沙漠的虫子春寒料峭之时竟还活的肆意,虫鸣顺着夜色,一声一声,蹭着帐帘缝,溜进了顾清让的耳朵里。
然后,他就听见身边那人低声道:“殿下可愿与我,做些更羞的事?”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短篇脑洞。
☆、下· 春已来,山河安
六
王砚苏和顾清让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了。
他俩的缘分,那还真是极妙的。
当年王砚苏巡街看花时,那怀王殿下好巧不巧的正在通义坊一个临着主街的铺子里拉着一帮诗友饮酒作乐,谈天说地,正到兴头时,就听见外面嘈杂极了,他从窗子口往外一望,正巧看见了骑在马上肆意极了的王砚苏。
但这闲王当时才没有在意那巡街状元究竟是哪位,只是觉得那人长得出挑,俊极了,在这长安城里也就只有自己能将这人艳压了。他瞅了瞅身旁这些酒肉朋友,砸咂嘴,在心里喃喃道:“怎么看过俊的,再看丑的,就食不下咽了呢。”
他看了看手上的这盏月华酿,忽然就失了玩乐的兴致,拉着身后站着护卫他的小鲁,寻了个由头,遁了。
又过了几天,朝上一个他的好友到他府上做客时,提了一嘴那武状元王砚苏,说宰执杜文本想拉他入她那一方,往那武状元宅子里送了好多物件,结果都被一一退了回去,朝中碎嘴之人不少,没几日,朝堂之上人尽皆知,这武状元也算狠狠下了宰执脸面,估计在京中呆不长了。
顾清让咂咂嘴,这人虽是状元,但到底是个武状元,果然是个呆的。
心里却是对这又俊又傻之人起了兴趣。
想那人怕是不出一年估计就要被杜文弹劾去那个犄角旮旯之地,不抓紧时间结识,怕是就不能见识这有趣之人了。第二天,这闲王就拉着小鲁去了那武状元在兴化坊购的宅子去。
刚一进门,就瞅见那状元在院子里练着枪
这人宅子里的小厮极少,就两个。一个正不知在哪儿替这状元收拾宅子,另一个正尴尬地立在顾清让身后,眼瞅着那练剑的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宅子里多了个人来,清了清嗓子:“公子,府上来人了。”
那人收了势,站在那里看着顾清让又看看宅里小厮。
小厮赶忙走到那人身后,悄声道:“公子,是怀王殿下。”
那人一愣,将枪往地上一扎,赶忙行礼:“臣拜见怀王殿下。”
“免礼免礼,”顾清让冲他一抬手,“我平日里最怕麻烦,以后见我不用行礼,作揖便罢了。”
王砚苏应了一声,向身旁小厮交代了一句摆茶水,就赶忙将这王爷迎进了正堂。
刚开始总归拘束,但这顾清让到底是个风流王爷,风月趣事知晓不少,聊着聊着,那王砚苏话匣子也打开了。
再聊,就到了夜深。
小鲁催促几次,顾清让才恋恋不舍回了府。
顾清让看了看营帐顶棚,探手将被衾里王砚苏的手握在手中。
那日,是他很久很久以来,和旁人高谈阔论地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他没想到这状元原来竟不止是呆子,还是个胸有沟壑的鸿鹄。
只是他那宅子里的茶……
想及此,扭头看看身旁睡熟了的那人,撇撇嘴。
好好的正山小种非要配盐。
真是浪费。
因王砚苏下了杜文的面子,他虽中了状元,却被杜文暗中捣鬼,领了个通议大夫,除了按时上朝去充个人数,也就没得什么事要处理了。又因领的是个正四品下的文散官,连正殿都进不得,只能留到殿外听朝堂议政,日子过得极憋屈。
顾清让自诩是个心底善良的有钱人,自然看不惯王砚苏在宅子里兀自憋屈,便每日等那王砚苏下了朝,拉他闲逛,有时是去长安西市,或是找个酒馆喝王砚苏爱极了的月华酿,或是逛勾栏看把式,抑或是找个雨过天晴的日子,驾马去终南山里找一处流水潺潺之地,王砚苏练剑,他吟诗,好不快活。
只是一来二去的,这闲王发现,若是哪一日因着暴雨或是刮了风暴,见不着那王砚苏,他竟心里空落。
当然,顾清让向来心大,他想了一会儿,找不出原因,也就懒得想了。他让府里嬷嬷传话,叫厨房明天做点儿黄豆糕,赶明儿个天晴了,他和小鲁给王砚苏送去。
吩咐完了,顾清让又重新躺回床上,将手交叉垫在脑袋下,看着房梁上的油饰彩画,发呆。
他想起昨日,王砚苏在溪边练完剑,说到最近匈奴不安宁,总有燕人扰我边境,王砚苏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垂眸沉默。
昨日分别时,王砚苏分明是醉了。
他说:“宁为百夫长,不作一书生。”
他还说:“美人自刎乌江岸,将军空守玉门关。”
顾清让翻了个身,喃喃道:“王砚苏,你可是想去凉州?”
七
建英二十四年六月,燕国名将乌木阴率五万精兵兵临凉州城,剑指关中。
早晨的露水还未落下,王砚苏就急匆匆披甲上了城楼。
“大帅。”楼上正在瞭望敌情的蔡将军见王砚苏上楼来,抱拳施礼,“大帅,今早前方探子来报,说燕军昨夜行军十里,现在凉州城外不远的海子边扎了寨。”
王砚苏点点头:“有劳蔡将军了。”
他向远处看去,已经能望见那燕军营寨了。随行的副将早早命身旁的士卒将地图取来,王砚苏将地图接过来,展开。
正仔细看时,身旁蔡将军忽然向他身后抱拳施礼。
他一转头,就看见顾清让也披了一身银甲,在他身后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