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纪·沙州忆(6)
自幼就读圣贤书,又得了佛国这好些年的熏陶,他却仍旧学不会舍生取义。
“你做什么去了?”崔缇已经等在他帐子里了。应当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他先前在刺史处受了挫,又不会控制情绪,口气便格外地差。
柴绩笑了笑,“本来是去寻你的,听闻你在刺史处,只是没想到过去却扑了个空。”
“你去了那里?”崔缇微微一扬眉,有些紧张的模样,“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若是与崔缇实说,或是直言相劝,以他执拗的脾气,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柴绩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告诉我说你回来了。你若是现在没事,我就跟你讲了。听闻前次交战时损了好些甲胄,可有数目?”
“你说这事,我已经记下了,这就给你算……”
崔缇也是他生平仅见的纯粹之人,想要引开他的注意,实在是件太简单的事,更何况这是在聊公事,崔缇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这一聊便直接聊到了深夜。
伸了个懒腰,崔缇猛地醒悟什么似的,促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歇下吧!”
“你呢?难道还要出去?”心下漏跳一拍,柴绩自然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去的,只是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崔缇勉强笑了笑,“这几日不是因着赞普之故军心不稳么?我得多去巡检一番,才好安定军心的。你先歇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虽然心思纯粹,但崔缇从小为了混出去行猎跑马没少和他父亲撒谎,这本事也算是炉火纯青了,面不红心不跳的,若不是刺史先时和他交代了,只怕还真要信以为真。
“前几日也不曾去巡,今日怎么就想起来了?”柴绩白他一眼,“这些日子作战也够苦了,你还不肯让人家趁着这个机会打个盹么?你这一去,全都惊醒了。”
“这……”崔缇自己也是从普通军士过来的,知道若是打起仗来究竟会有多辛苦,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即便是闭上眼也根本就睡不踏实,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给惊醒了,何况守城也不如野外扎营,不至于那么惧怕敌袭。
见他有些动摇,柴绩索性把心一横,伸手便揽在了崔缇脖子上,“到沙州这么久,咱们几乎都不在一处,也说不上几句话。今日也没什么大事,你……你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崔缇吃了一惊,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所幸柴绩看起来清瘦,却并不是很轻,才没让崔缇连他一起带起来。
崔缇想去把他的胳膊扒开,可身体却十分消极,“你做什么啊?快放开,我只出去一阵就回来。”
只去一阵?你自己信么?柴绩定定地看他一阵,忽地胳膊上加力,把自己给凑了上去,和崔缇贴得亲密无间,觑准他的唇便吻了上去。
边庭生活艰苦,而身为司马与别驾,自然也十分繁忙,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亲近过了。但这两人却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只是拼命地在压抑,然只要一点点火星子,便能把二人一起连人带骨地烧成灰,渣也不剩下。
崔缇作何想他是不知道,反正柴绩知道自己得到崔缇的回应之后,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渴望着,于是双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顺着人家结实的腰身上下游走。
于是崔缇低吼一声,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大步走进里间,狠狠地扔在床上,连帐幔都来不及放下,红着一双眼,便俯身压了下去。
暌违太久,刺激便来得格外的大,柴绩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被吞没了,只知道跟着崔缇的动作一起,在欲|念的汪洋里翻腾飘忽,却又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渴望他更凶狠一点,嵌得更深一点。
崔缇也没辜负他的期望,霸道地抓着他,一身蛮力气都用在了他身上,大有要把人撞散架的意思,连他的吻落在身上,也仿佛是岩浆蔓延。
那张恋慕多年的俊脸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荡,柴绩只觉得异常满足。
崔缇的汗水颗颗滴落,滴进他眼中而让实现变得模糊之时,柴绩才有那么一点时间来想别的事情。
等崔缇清醒过来,一定会懊恼吧。
大约也会恨他,毕竟是他破坏了计划。
只是柴绩一点也不后悔。
不过想想,自己也真是有些……用自己的身子去绊住一个人,从前倒是他最不齿的行径。
作者有话要说:开,往城市的边缘开
☆、六
良宵苦短,崔缇又委实太过折腾,柴绩便觉得这一晚更短了。
分明闭眼也没多会儿,就忽然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听外头有人慌乱地喊:“崔司马!柴別驾!你们在不在啊?刺史他、他战死了!”
欢爱之事十分耗费体力,也消磨人的神智,柴绩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但崔缇的反应就要快多了,一咕噜地爬起来,把外衫随意一披就冲出门去,“你方才说什么?”
“刺史他战死了!”
终于听明白了,柴绩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似乎一只巨大的铜钟被骤然撞响。
刺史……怎么会战死呢?
“你混说什么?今夜又无战事,怎的红口白牙地咒人?”柴绩听见外检崔缇厉声呵斥着。
对啊,刺史不是说他要想想办法么,怎的好端端的就战死了?
外头那人哆哆嗦嗦地回话:“因着刺史说今夜有风,吐蕃那边定然会好生修整,是偷袭的好时候。那赞普带兵实在厉害,于沙州而言乃是莫大的威胁,若是能趁此机会除掉他……”
剩下的话不用说,都懂了。
刺史担心崔缇身陷敌手,但崔缇还比他年富力强些。以刺史如今的身体,便不再是那赞普的对手,力战而亡。
柴绩匆匆忙忙地穿了衣裳,从里头奔出来,“刺史的遗骸可有带回来?”
“自然是带了。刺史一向对我们都好,一同前去的几个兄弟拼了命地抢,可算是带回来了。別驾……”
“带我去看看!”柴绩就要往外跑。
谁知身前蓦地出现一条胳膊将他去路拦住,“別驾不是身子不适么?暂且歇着吧,你的一番心意,刺史会明白的。”
不只是眼神,崔缇的语气也冷得像冰一样,却还把“身子不适”与“心意”等只有柴绩才听得明白的字眼咬得很重,愤恨之意溢于言表。
那个来报信的军士也是个老实人,一听他这么说,便信以为真,也连忙道:“別驾既然身体不好就先歇着吧。我们都是粗人,什么礼节都不懂,刺史为了沙州战死,是要风光厚葬的,这些还得您来操持。”
柴绩想辩驳,但崔缇没给他这个机会,挥手便带人走了。
心里正乱得厉害,柴绩便听到了门口上锁的声音,连忙近前去,怒道:“崔缇,你想做什么?”
外头自然是没人会回答的,崔缇早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间天色都凉了,门上的锁才终于有了响动。
这是崔缇亲手上的锁,有钥匙的也应当只有他一人,所以进来的人也只会是崔缇。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崔缇怒气冲冲地说着,“下午你去找我,在刺史那里,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对不对?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是不是?”
这个自然是,刺史亲口和他说的,哪里能不知道呢?
“你不想我去,所以就想方设法地把我留下来是不是?”崔缇见他沉默,怒极反笑,“你并不是因为想我,只是因为想把我留下来才主动投怀送抱,是吧?”
不是!我爱你,自然是渴望与你亲近。只是这仅仅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不让你去送死啊!
于是崔缇捏住柴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柴绩,你贱不贱?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居然能做出此等不知羞耻的事!我那瞎眼的阿耶不是觉得你是个了不得的英才么?就该让他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阿物!”
诚然崔缇是有误会的,却也只是细枝末节了,柴绩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可他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的态度,却着实激怒了崔缇。“你这样子,委实令我恶心!还以为到沙州这么些年,即便自己没有诵经听禅也总该耳濡目染的,岂料你依旧……也是,一副染黑了的心肠该如何才能变得回去。”
默默地听崔缇骂了许久,柴绩才终于淡声问道:“刺史的身后事,准备怎么处置?赞普本就难对付,如今城中又失了主将,总要拿出个章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