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刀(5)
【我下午都不去上课】。
苏珏一愣：“为什么？”
唐瑜指指自己的嘴巴，无声地说了“治病”。
第5章
唐瑜不能说话并不是器质性病变，也没有任何生理原因。
为他诊断的医生把他转介到了心理咨询师那边。
唐瑜做了几个量表，几百道题目，翻来覆去，看得他头昏脑涨。
等到了咨询师面前，他听那位面色和蔼的女人说了很多话。
许多道理唐瑜都懂，但听到别人说出来，是有些不一样的感受。他无法开口回答问题，只能在纸上写字。他写得很急，生怕对方等太久，所以一句十几个字的话会简短地缩成几个字，有时候词不达意。
咨询师接过他的纸和笔，也和他一样在上面写字交流。
但她写得很慢，很端正，并且告诉唐瑜不用急，慢慢来。
唐瑜看着她写字的手势，想到自己今天其实过得很幸运。
他得到了很多的温柔对待。
咨询师建议他用一些行为疗法来治疗，给了他一些家庭作业，并且建议他多到郊外去走走。“你需要放松。”她说，“这不是病，并不可怕。我们总会遇到一些障碍的，这次的障碍有点儿大，但我们已经找到它的原因了，已经成功一半了。现在只是你的大脑处理不了你的情绪，你需要放松，你的大脑也需要放松。你给它一点时间，它会振作起来的。”
唐瑜没有放松多少，但他似乎也被说服了：可以振作的，但是需要足够的时间。
他告诉唐天华和杨小丽咨询的效果，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安心。
晚上入睡之前他去洗漱，意外听到了父母在卧室里说话的声音。
“真的要换岗吗？”杨小丽担忧地问，“换了也好，不是宋智和管你了。”
“还是他管，只不过那个岗位更忙。”唐天华的声音仍旧很疲惫，“应该不会轮到我的，那是新工轮岗的内容。”
“……工资变吗？”
“不变，但是奖金可能没有了。”唐天华说，“很容易被挑出毛病，特别麻烦。”
夫妻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杨小丽轻快地说：“这和唐瑜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你不要乱猜。”
“宋智和跟我讲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如果我继续去教育局上访，那他还会调我到别的地方去。”唐天华低声说，“就是因为他儿子和唐瑜这次……”
杨小丽有些激动了：“不能屈服！”
“嘘！小声点！”唐天华压低了声音，“当然不会。我明天请不了假了，换你去，材料和医院的报告都在袋子里，派出所的出警记录能不能拿到啊？你不是有同学在那里工作吗……”
声音渐小，唐瑜听不到了。
父母没有对他说这件事情，唐瑜就装作不知道。
上学仍旧是一件艰难的事，但苏珏会到宿舍区门口来等他，宋驰连续一段时间都没了下手的机会。
苏珏和张萌等人商量的结果是，不和宋驰他们正面对抗。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继续保护唐瑜，直到这件事得到合理的解决。
唐瑜也认可了这个方案，所以在课间被宋驰绊倒的时候，虽然鲁国轩和张萌同时站了起来，但唐瑜连忙阻止了他们。
“对不起啊。”宋驰懒洋洋地说，“但是你以后走路也要注意点。”
唐瑜的鼻子里面破了，血淌了出来。
那节是班主任的课，他在讲桌上沉默片刻，对唐瑜说：“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吧。”
“老师，我道歉了。”宋驰举手大声说。他的话引起了一些窃笑的声音。
班主任对这个挑衅自己的行为终于显出了怒气：“安静！”
宋驰乖乖放下手。
唐瑜擦着鼻子的血，快步往校医室走去。他也很高兴自己能逃离教室，毕竟无论是宋驰，还是班主任，他都不愿意和他们呆在一个空间里。
还没走到校医室血就停了。他干脆坐在操场边上，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上体育课时自由活动的学生。
发呆了十几分钟之后，有人走到他身边。
“唐瑜？”
唐瑜吓了一跳，他正在辨认操场上踢球的人里面是不是有苏珏。
站在他身边的是苏珏的父亲，那位当时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为他说话的老师。
唐瑜连忙起身，但苏老师拉着他坐了下来。
他让唐瑜回家之后，把宋驰他们几个人欺辱他的事情，包括以前和一个月前的，全都写下来给他。
唐瑜答应了。
苏老师陪他坐了一会儿，没说话，就看着操场上的人踢球。
唐瑜犹豫了很久，一边无声说话，一边比划着，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我】。
苏老师皱了皱眉：“谁跟你说了这样的话？”
唐瑜不出声。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苏老师平静地说，“那个问题是，为什么他们要欺负别人。”
见唐瑜神情呆愣，他摆摆手：“这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你。”
他想了想，似是在斟酌词句。
“为什么只欺负你，因为你好欺负，因为他们不敢欺负其他人。”他一字字道，“通俗点说，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
“想证明自己很厉害，但是又没有别的方法。头脑不行，成绩不好，情商不高，人缘不佳，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怕比他们厉害的人，所以只能找那些更温和的，不会反抗的人下手。”
唐瑜呆呆地听着。
“有的人性格温顺，有的人性格暴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是说性格温和的，不会反抗的人就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想用欺负别人这个手段来彰显权威的人。很不成熟对吧？所以必须要管教，必须要引导。他们就算想彰显权威，也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只是碰碰你，然后会骂你几句……”
【我那时候应该开始反抗的对吗？】唐瑜慢吞吞地问，尽力让对方看懂他在说什么。
“不一定的。他们选择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不会反抗了。重要的是周围人什么态度。同学，老师，家里的长辈，他们会怎么说。如果没有人开口，那么他们就会觉得这个方式是对的，而且是有用的。”年长的老师语气肯定地说，“只要当时有一个人开口阻止，他们就不敢继续了。”
唐瑜心口像是被堵着一块。当时没有人出声，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因为被欺负的不是自己。
他拉过老师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可是弱肉强食是规律】。
苏老师笑了：“不错不错，弱肉强食确实是规律。但还有一个规律叫做，一物降一物。”
唐瑜有些茫然。
面前和苏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宋驰他们的规则里，你可能是活该被欺负的那一个。”他笑着说，“但是在更强大的社会规则里，他们才是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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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更新有点儿难写orz
其实前面有个地方我写倒了，心因性言语障碍的表现之一就是自闭性失语，这个应该写在一起的不能分开。
然后心因性言语障碍关键的治疗方法之一确实是行为疗法。有时候行为疗法比单纯的心理咨询更有效，还有让患者离开应激环境，彻底放松，接纳自己，等等等等……
啊我在说什么……我要睡觉了。大家晚安！这个故事肯定是便利店帖子里最沉重的一个……
第6章
回忆前事非常艰难。
唐瑜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但他强迫自己去回忆。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咨询师，咨询师在确定他不恐惧之后，也鼓励他去回忆。“你相信这个老师，我觉得这非常好。还是有人值得你去信任的，有人会帮助你，对么？”
唐瑜点点头。
苏老师的事情，张萌的事情，还有苏珏的事情，他花了很多时间，一点点地、谨慎而犹疑地，告诉了咨询师。
他太需要一个出口了。而他无法与最亲密的家人分享。
唐天华的工作又换了，直接变成了三班倒的一线工人。也不是毫无理由的调动，毕竟“年末了人手不足，你经验丰富，去盯一盯新人”，虽然怎么都轮不到他，但他还是被调了过去。
杨小丽仍旧在不停上访，信访局和教育局的人几乎都已经认识她了。“我儿子被打成了轻伤，现在心理有问题不能说话了，你们就一个教育，完了。为什么不抓人？我们都报案了啊。”她坐在接访中心的门口，凭着一股耍赖的气势，仍他们怎么撵都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