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回旋踢【CP完结+番外】(4)
大概是急着下班,班主任随随便便批评了几句,对跟我打架的那人说,明天早上让你父母来办公室找我。目光并未在我脸上停留,就急急忙忙地要轰我们出去。我质问她,为什么不找我的家长。班主任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无言以对。
不问我也知道为什么。不论我闯下什么货,我的父母从没在学校出现过。我无视班主任的不知所措,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道,明天早上我爸也会来。
那个晚上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爸没接。我给他的助理打电话,他像个复读机,一直强调容总在国外,很忙,回不来。我又给他的司机、各种我能联系到的经理、总经理、总监打电话,没有一个人认真地对待我的请求。
第二天我爸没出现,我踹了把水果刀独自去了办公室。
和我打架那人的父母都来了,一左一右严丝合缝地裹着他们的儿子,目光机关枪似的射向我。我孤零零坐在他们对面,班主任站在我们之间。不用仔细看,我就知道对面的两位家长都是普通人,他们绝对没我爸有钱,也不拥有跟我爸相等的社会地位。
可他们仿佛持有核武器一样底气十足,尤其是那个母亲。她紧紧抓住她宝贝儿子的手,不顾对方的反抗,被挣脱了再强硬地攥回来。她指着我尖叫,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把我儿子弄成这样,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班主任为难地安抚她,语调毫无力量。
我突然的站立使得她们同时闭了嘴。我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那个母亲吓得搂住了她的儿子,吼道,你要干什么!我举起刀子,猛地戳向自己小臂上的石膏,没人敢上前阻拦我。把石膏凿开后我的动作没停,毫不手软地将刀子往小臂上扎。
这回不仅那个母亲,连班主任也开始尖叫。
我用一整条被自己扎烂的小臂,换来了我那个所谓在国外的父亲的身影。
在医院醒来后我一睁眼就看见了他,一开始视线模糊,我为自己的招数沾沾自喜。可画面清晰后,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我爸沉默着,皱着眉,视线甚至都不在我眼睛里,而是我身上床单的某个位置。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儿子不仅没长进还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然后楚悉就来了。胳膊每一次换药他都陪在我身边。于是我的记忆毫无逻辑地把楚悉与伤口愈合挂上钩,仿佛他是什么灵丹妙药。他出现的时间点很讨巧,当人故意全身心沉浸在痛苦里的时候,一个不确定因素的出现会放大一百倍,被赋予一些不该归功于他的功劳。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不稳定,频繁地崩溃自残。楚悉在某次我发疯把手掌划破抹得满脸血之后跟我说,你这样很愚蠢,用伤害自己来逃避你逃不出去的圈。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每当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楚悉都会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阻止我,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他那时候土死了,什么都不懂,普通话都说不好,所以才把话说得言简意赅,不多一个字。可是跟那么多说话说得好的人相反,他竟然是唯一愿意耐心地一再告诉我这个不长记性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我很自私,但也没自私到坏的地步。楚悉回国后没几天,我有了工作,得去上海参与策划一个展览。趁着这个机会,我从樊忆川家搬出来,并和他讲得清清楚楚,我永远不可能对他有意思。他是个圣人,可我不喜欢当圣徒。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要上帝来宽恕我。
第4章
到上海之后工作很忙,我的体力差,累了就会懒得去骚扰楚悉。人不都是这样吗,没事干的时候才会闲得去折磨自己,闲得去折腾爱情。所以青春期的时候傻事干尽,长到一定年纪总会消停,说是成熟,其实成熟的意思是太忙了。
也许是我出奇的安静令楚悉想起了我。他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打着哈欠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十点了,看来他也很忙。他肯定很忙,回来后不久就升了职,在我爸的总公司得到了个我也说不清是什么职位的职位,总之收获的回报值得他在非洲三年的付出。
我说我在上海。他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问我干什么去了。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耳朵底下,我蜷成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说,什么干什么去,工作,我也有工作好吗。
去多久了?他问。十几天,我说。怎么没跟我讲,楚悉说。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你是我谁啊,我去哪还得先跟你报告?我听见他的笑声,像鼓槌一样在我耳朵里嘟嘟地弹着,很有催眠的作用。
朋友,楚悉说。我翻身朝天,摊成个大字,累到脑筋转不过来,一时没精神和他斗嘴。只说,嗯,我的朋友,my dear friend,我要困死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我说我不知道。然后我没再说话,他也保持沉默。就在我几乎忘了电话还没连接着,昏昏沉沉快睡过去时,又传来他的声音。睡吧,他说,晚安。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保持着一种间歇性的生涩又炙热的暧昧。一点都不成熟,一点都不像会发生在两个三十岁的人之间的事情。有我性格的原因,也有他的问题。
我从十七岁开始跟他做室友,大学又一起去了美国。没人问过楚悉想不想去美国,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国内最好大学的最好的专业,可我被我爸送出了国,他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去。
回来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进了我爸的公司,继续和我住在一起,好像他就该跟我形影不离似的。我不知道这种服从安排中包含多少他压制下来的反抗性,这是我爸用钱和地位镇压下来的。
我爸资助楚悉,说是让他读书,但他有觉悟——既然拿了钱,就得替我爸监管我。我不了解世界上其他的慈善家是否都如佛祖般不求回报地普照众生,反正我爸不是。
长时间以来我都把我们的关系默认为“室友”,表面上这么讲,但我早就对这种定义生出一种带着冲动的矛盾感,没头没脑地,像是把身体头脚反向地扭着一样梗在那里,直到大二时我才找到了原因。
那年我谈了个女朋友,有次出去玩,她带来了几个同学。其中一个英国人一路上都在跟我搭话。晚上一起睡在房车里,我夹在女朋友和英国人之间,女朋友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半睡半醒时,我忽然感觉有人顺着我的腹部往下摸。我惊醒,发现英国人正用他海蓝色的眸子望着我,露出一种好像发现了我的秘密的微笑,而这个秘密是连我自己都还没能找出真相的。
二十岁的我终于在被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gay咸猪手后,迟来地看清了自己。关于这个重大发现,我必须要找人倾诉,于是我告诉了楚悉,他给出的评价没留在我的记忆里,大概就是个很开化、没灵魂又符合时代发展的回应。
从那以后,我一切关于楚悉不安定的感受都有了解答。我开窍得很快,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一般。而我一直都没跟他说开,只会时不时地做一些对两个男人来说算过界的举动,但每次他都会不动声色地化解掉。
比如我经常找各种借口半夜的时候跑到他的床上,却总被他合情合理地赶回去。如果我说床单不干净,他会爬起来帮我换一件。我说床上有虫子,他就干脆去我的床上睡。我说打雷声太大把我吵醒了,他就起床打开台灯看书,留我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我还经常在他洗澡的时候跑进浴室,不是刷牙就是上厕所,找借口观赏他蒸汽下朦胧的赤裸身体。他不好意思大摇大摆推开淋浴门,撇除唯一的白雾屏障与我坦诚相见,只能口头上命令我出去。
起初我认为这些是他拒绝我的信号,独自悲伤了一阵子。可在长期“挑逗”楚悉的过程中,我越发感觉他的应对模棱两可。这很反常,他对待我向来是不拖泥带水的分明态度,尤其当我做了一些他认为不对的事情的时候。
经过多年的“博弈”,我确信楚悉也喜欢我。这种确信与地球是圆的、太阳象征白天,月亮代表夜晚,冬天冷夏天热类似,是一个即使不挂在嘴边也存在的公理,在其中感受的人都笃信着。虽然他从没坦诚过他的性取向,但绝对没有哪个直男能忍受gay长期的骚扰,还是在知道对方喜”欢男人的前提下。就算有一层我是他“资助人”儿子的关系也不可能忍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