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回旋踢【CP完结+番外】(5)
我终于憋不住,在他去非洲前的一个月跟他表白了,然后被他拒绝。我就死皮赖脸地一再跟他表白,以极高的强度试探他。
他做饭的时候我说我爱他,吃菜的时候说爱他,我不想洗碗就还说我爱他。他洗澡的时候把浴室门锁上以防我破门而入,我就在门口喊一声我爱他。我的行动简直能把他搞出神经衰弱,可楚悉就是不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答复。
其中缘由我再清楚不过,他顾忌我爸,更忌惮任何可能对他自己的前途产生影响的变故。这些障碍可以打破,等到楚悉真正达到他的目标之后。所以我愿意陪他这么隔着一层纸保持距离,即使有时候恨不得不管不顾,一股脑扑上去。楚悉想要的东西我生来就有,而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他能给我,我怎么能不耐着性子等他满足。
第5章
南方的太阳和雨像一对爱人,界限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腻腻乎乎,不干不脆。太阳露出脑袋不过半天,雨又连绵不断地下起来,最后一批雨珠还未全部落地,太阳就试图再次找回它的位置。北方的两位则水火不容。显然太阳是老大,一年到头雨也不敢来搅几次局,每回还都来去匆匆速战速决,雷阵雨的大水珠莽撞地敲着土地,生怕谁不知道它的惊慌紧张似的。
待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正逢梅雨季,雨不眠不休地噼里啪啦。回北京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我在候机室里枯坐了几个小时,无聊至极,只能胡思乱想,胡乱到几乎能从任何一片云里面看出楚悉的模样。
楚悉之所以叫楚悉是因为他于大年夜降生,1987年1月28日,星期三,在南方某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村子里。他十七岁之前一步也没迈出去,十七岁时离开,然后再没回去过。我对他闭口不谈的少年经历充满好奇。楚悉的老家在南方,我此时此刻也在南方——我不顾“南方”代指的地域多么广阔,硬拼凑出一个巧合,反正足够说服我自己了——今天是探访楚悉老家的好日子。
我离开机场往火车站去,搭上最近的一班列车,摇摇晃晃小半天到了站,又打车跑了快三个小时。一路上房子越来越矮,车越来越少,当司机一个猛子停在一条只有一辆车宽的小路时,我被告知目的地就在前方。
我拖着箱子下了车,一拐进去的右手边有一片空地,堆着些砖块。盖在砖块上的什么都有,树枝、落叶、玻璃瓶子、塑料袋、蛇皮口袋、包装纸、黑色的袜子、松弛的老头衫和裤衩。空地正中间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锥形,灰扑扑孤零零的。风一吹,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绕着它打转,每当快要飞进去,就像撞上什么屏障似的弹了回来。这个锥形让我想到故事里总象征着顽强与希望的堡垒,即使残破崩塌,也坚守阵地。
旁边与堡垒相伴的是一座门大敞的平房。摆了几列圆桌,每个圆桌周围团着四只凳子,每一只凳子都接着一个屁股,座无虚席。座位少人却多,没处落下的屁股们就背着手勾着腰,大摇大摆撅在门廊上。左边的墙上写着一排红字:长顺棋牌室。
走进棋牌室,我问一个正在看牌的老人楚悉家怎么走。他也许听懂了我的话,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没能力解析的回答。老人特别热心,揪住我的胳膊对着外面指来指去。这时蹲在“长顺棋牌室”那个“室”字旁边抽烟的年轻人为我翻译道,往前走,第四个。我路过他身边,他的脑袋代替了“室”字融入进招牌。
他叫住我,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楚悉的朋友。他斜眼望向我,怪模怪样地模仿我的语调,字正腔圆地重复“楚悉的朋友”,然后低下头继续吞云吐雾,看来是没别的话想对我说。
路左边是看不到头的又绿又黄的农田,我像个刚来地球的外星人,对这些大面积存在的东西一无所知。小房子歪歪扭扭地沿着路边排列在另一边,由于没有门牌号,我十分谨慎地在心里默默数数,生怕漏掉哪个,或多数了哪个。
按照那人说的在第四个房子前停下,门口乘凉的人因为我的到来站起身。我问她这里是不是楚悉家,她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说我是楚悉的朋友,她的第一反应是越过我向后张望。楚悉没来,我说,只有我,他太忙了,我替他来看看您。失望的目光从我脸上一闪而过,跟着是拘谨的热情。她向我伸出手,在即将碰到我时又缩了回去,退着小步,招呼我往里走。
我跟着她穿过前厅,进了一个小屋里,靠墙摆了一张床,床边是一张桌子,桌子右边的墙上贴了半面墙的奖状,表彰着优秀的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楚悉。她让我在靠墙的窄床上坐下,然后急忙跑了出去,没一会又端着杯水跑了进来。我说谢谢,她笑着摆手,靠墙站了一会就走了。端了盆菜坐到门口摘,摘一会儿就朝我这边看看,如果跟我撞上目光,会惊慌地躲避开。
楚悉的妈妈热切又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刚一站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我走出小屋,她停下动作冲我笑,酝酿许久才跟我说了第一句话,用一种怪异却真挚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说什么都行。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得到的结果是一顿丰盛异常的晚餐。只有我和他妈妈两个人,菜却摆满了一张折叠小圆桌,光鸡蛋就有四五个,又煎又蒸。
我的兴奋和无所适从不比楚悉的妈妈少。这晚我躺在楚悉的床上,几乎一夜没睡着,感受着一种举重若轻的包裹感。躺着不是,坐着也不是,找不到一个好地方安放它。我想像宝贝一样珍惜它,仿佛是小时候盼望了许久快要忘记时从天而降的玩具,迟到的礼物总能带来超出它本身价值的满足和幸福。
第二天早晨我出了屋子,迎面走来楚悉妈妈。她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绿色塑料袋。见到我,她迫不及待地伸手从里面掏出个“绿舌头”递给我。然后用两只手撑开了袋子给我展示里面各种口味的冰棒。
我学她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伸直了腿,一边嘬冰棍一边乘凉。“绿舌头”被我吃掉大半时,一只脚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就看到了楚悉。
你怎么来了,我说。他说这话该我问你。我仰头望向他,咧嘴冲他一笑,给他展示我被冰棍染绿的舌头,接着说,顺路。不顺,他说。我仰得脖子疼,站了起来,胡编乱造道,谁说不顺了,我要去泰国度假,往南走正好会路过这儿。我把剩下的半只冰棒塞进他手里,转身边往里跑边喊,阿姨,楚悉回来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第6章
楚悉妈妈闻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碰到楚悉的瞬间像被按了慢放键,身体变得笨拙。她一边在围裙上抹手一边慢腾腾走了过来,双手抱住楚悉的小臂,盯着他看了半天。
没人讲话,也没人动作,静止中证明时间还在滑行的是蝉鸣、鸟叫、炊烟、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楚悉的右手上“绿舌头”——它因为融化突然弯了下来。楚悉叫了声妈。他妈妈张了张嘴,说不好是哭还是笑的前奏,迷底没能揭晓,她哎呀一声,用方言对楚悉说了句什么,扭身冲进了厨房。
楚悉几口吃掉我剩下的那一半冰棍,跟我说,明天早上七点的车回北京。我说不,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然后我转身往厨房走去,用行动单方面宣布谈判到此结束。
到门口时我看见他妈妈侧身站在灶台前,一只手搅动锅铲,另一只手忽然在眼角边抹了几下,没一会儿又抹了几下。一种不知道如何言说的感受像火苗一样呼的蹿起来,冲得我不知所措,只好扭身跑开。
我又感觉自己像外星人了,仿佛我可以违背重力漂浮起来,然而脚尖刚要离地,却发现所有人的脚板像用胶水黏住了一样贴着大地,这让我感觉很丢脸。
为了解开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我咋呼着追着来讨食的野猫跑了几步。大概夸张过分,几乎成了野人,小猫被我吓得几步跃上房顶,逃离开了。我背着手在院子里左晃又摇,摇到房前的台阶上坐下。
这时楚悉放下背包,卷起衬衫袖子,从我脚前走过,进了厨房。厨房里黑洞洞,又烟雾缭绕,只能让我看到两个人影闪动。我根据影子开始想象他们会说些什么,想了半天,脑袋里还是影子的黑色,烟雾的白色,一团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