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番外(18)
马路上有车辆穿过,心脏在有力地跳动,有一只鸟的羽毛落下来碰到了阳台的栏杆,血液热烈澎湃地流动着,手指的骨头发出脆响。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还是阻挡不住那些古怪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好吧,这就是现实世界。
这确实是现实世界。
我把被子掀开,盯着天花板有点发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柜子,跟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合上了眼睛。
这次不想再做梦了,我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吃鱼。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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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尹。”有个声音在喊。
好像很远,隔着一条河,隔着一片海,隔着几颗恒星几个黑洞,带着点空幻的回声。
“你再不醒来我就走了。”他又说。
可我害怕。
连梦里都找不到的人,我要怎么鼓起勇气在现实里找呢?我好像真的有病,什么病,我忘记了,我怎么什么也记不住。
“我数到一,你要还不醒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看到我。”那个声音说。
怎么办。
我浑身都在发抖,这里还是梦吗,为什么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像打翻了的墨水,这片海洋毫无清澈可言,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三。”
是熟悉的味道,我被蛊惑着沉溺在这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单调的,乏味的,没有光照进来,我紧紧闭着眼,在黑暗里尽可能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二。”
那个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塞满了威胁,几乎品尝不出什么温情,我猜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可能对我没什么耐心,但有一点我没法否认——
我一定非常爱他。
“一。”
我醒来了,你也一定要爱我。
大片的光从拉开窗帘的窗户洒进来,眼前的人背着光,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毛衣,眉目一如我亲手镌刻进梦里的模样,只是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他把我从衣柜里抱出来,放在松软的被子上,盯着我看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说。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到地上还散落着着几个没见过的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一边,重新换了睡衣,然后拉着我躺下来,声音满是疲惫。
“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原来当病人可以看到这么温柔的唐安译,好像也不是很亏。
但想归想,真的要我睡我肯定睡不着,梦有点吓人了,起码我现在还心有余悸,老实说我还没把梦和现实完全理清楚,所以也只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唐安译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阳台打电话,缝隙里的风吹到我耳朵边上,我迷迷糊糊听到了一点季满的声音。
完了,唐安译要知道我脑子不好使了。
第23章
唐安译打完电话走进来,轻轻合上了阳台门。我眼睛偷偷睁开一小条缝,看着他走近,躺回床上抱着我,身上带着风和烟的味道。
“出息了,什么事都敢瞒着我了。”他幽幽地说。
我索性睁开眼,语气却没法像他那么强势:“我不是故意的。”
“记下了,欠我一次。”他说。
我有些懊恼的皱着眉:“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唐安译愣了愣,像是没料到我会说这种话,继而突兀的笑了声,翻身上来掐着我的脖子:“我有一瞬间真的很想这样,直到你没法呼吸。”
我没有挣扎,冷静地说:“现在不行。”
“为什么?”他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汇成一潭汹涌的水。如果我真是一条鱼,那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永居地。
“我不想死,”我看着他说,伸手去掰他的手腕,“我舍不得死。”
“好。”唐安译很快松开了手,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看了眼手机时间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我一下子还没缓过来:“随便吧,你看看想吃哪家外卖。”
“哦,差点忘了,你没有选择权,”他站起来,套上拖鞋往外走,“不会做饭的人没有资格要求吃什么。”
我迷迷糊糊的跟着起来,走到厨房才发现他去买了菜:“你起这么个大早,就是去买菜了?”
唐安译瞥了我一眼,捞起袖子准备洗菜:“你那两条胳膊抱着我勒了半宿,再躺下去你醒来边上就剩个死人了。”
“啊……”我有点无语,我记得我睡相也没那么差吧。
“顺便去那边租的房子拿了点东西过来,”唐安译抽出一把刀,把我拨到一边,“让开,切到你别喊疼。”
我撇撇嘴,退开三步,站成了一个沉默的塑像。
他好像生气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哄。
这是一顿没有交流的午饭,我有点不习惯,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地换着坐姿,唐安译看了我一眼,没有说别的话,但我很自觉去把碗洗了。
我边冲着碗边想要怎么跟他聊这件事,其实也没有想过隐瞒,就是一下太开心了忘了这茬,再加上我真的以为他回来之后我不会再犯病。我猜不透他会不会介意这件事,我总是不太能明白他的想法。
他要是介意呢,这不会是他做的分手餐吧?
我抖了抖,把手擦干,慢吞吞的走到他边上,他正在把从租的房子里带来的衣服挂进柜子里,我也不敢说话,就站在边上看着他。
唐安译理完东西,终于分给我一个眼神:“去床上坐着。”
我哪敢说不,立刻就蹦到床上坐好,看着他从衣柜里抽出一根黑色的领带,半弯着腰站在我身前把我的眼睛蒙上了。
“还能看得见吗?”他问。
“看不见。”我摇了摇头。
“那就行。”他说。
“干嘛呀?”我摸着领带,猜不准他想干什么。
“在我帮你松开前别摘下来,做得到吗?”他没有回答,顾着自己说道。
“好,”我点点头,又问了一遍,“这是要干嘛?”
“我就在边上,想找我就开口说话。”他还是没理我,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
我老老实实的坐了会儿,有点无聊,往左边偏过头,模模糊糊看到了一点光,把黑暗照成暖色。我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估计是谁给他出的主意,用这种方式让我试着慢慢恢复。
反正我没所谓,只要他没走,怎么折腾都行。
“唐安译。”我试着开口。
“嗯。”他很快回应了,声音来自左边。
“我什么时候能摘?”我问。
“再过会儿。”他说。
“过会儿是多久。”我接着问。
唐安译没说话,我又烦了几句,他通通没理我,看来只回答一些必要的问题,其余的都当作废话假装没听见。
我摸了摸领带,有点烦了,但并不算无法忍耐,往后挪了挪屁股,索性在床上躺下,反正他只说不能摘领带,没说我一定得坐着。
下午的气温很舒服,我躺着躺着就有点迷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一声雷响吓醒,再往阳台的方向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暖的颜色了,可能又是要下雨。
不是说六月的天才乱来吗,怎么四月也这样?
能听到一点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急,从沙沙轻响到夹杂着雷声轰轰烈烈的坠地,风大得吓人,眼前单一的颜色变得更暗。我莫名有些焦躁,转过身背对着阳台,在急风骤雨里听到心跳声也跟着加快。
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不知道是谁家阳台上的东西没来得及收回去,被风卷走掉下去了。
我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伸手抓着身边的被子,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眼前的黑暗突然变成一汪墨色的水,浓稠的将我裹挟,很多嘈杂的声音穿透液体在耳边接连响起。
“你去哪?”
“你找不到他的。”
“张朝尹。”
“你离不开这里。”
“没有人能存在。”
“你睡得着吗,你敢做梦吗?”
“你病了。”
“小张,你又看到他了吗?”
“你需要帮助吗?”
“他已经死了。”
“你人在哪?”
手指好像又破了,我哆嗦着吸了一口气,闻到一点很淡的腥味。
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都加速落下,在水泥地上碎裂,飞溅出几道凌厉的弧度。远处有雷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地暴唳,划破整片天空。风卷起地上的砂石落叶,抛在空中重新被雨击落,湿泞的秽物被团在一起随意地四处摇荡。泥土被重新翻开,表皮的防线经不起侵袭,很快就被重新烙印,所有的痕迹都被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