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7)
祝引男气喘吁吁地停手,咬着牙,说道:“还有我,从小背着个晦气的名字,明明在自己家,整天梦想的却是逃出来,我烦死你了,你知不知道!烦死你了!”
祝富华被打得叫喊,可怜兮兮地瑟缩在椅子里,后颈火辣辣地疼。
他一下接一下,倒腾自己的呼吸,一会儿,却听见祝引男小声地在哭。
祝富华走得灰溜溜,出去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在路上遇见了从小一起玩的虎子,虎子给他递了两根烟。
问:“怎么了?你眼睛比兔子还红。”
祝富华靠着巷子口的树,傍晚的暖风吹过来,香烟的火点一闪一闪,他回答:“不红,不红。”
现在,祝富华看上去人模人样,比从前体面了几分,头发长了,梳了一个潇洒的偏分,衣着打扮和巷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你找个地方打工吧,我妈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得自己想办法往前冲,没人会帮你。”虎子小时候皮得要命,但长大了也就是个大人了,他诚心地劝告祝富华,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但祝富华不是正常孩子,他的脑子想不明白事,有些时候格外执拗,又从小被偏心、被溺爱,手里的零钱不缺,有九毛花一块,要是真没钱了就回家,找奶奶撒娇。
祝富华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奶奶舍不得我出去,她说外边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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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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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三女过得并不好,但她如同一株开在料峭寒风里的小花,多苦的时候都是笑的,她的身体窄窄薄薄,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布衫,在太阳底下晒得满头是汗。
一双皮鞋、一个小铝锅,修好了等人来取,换得几毛钱,看见祝富华推着自行车来了,祝三女就热情地喊他坐下,说:“华,怎么上我这里来了?晚上去家里坐坐?”
祝富华觉得自己的脚很重,几乎要抬不起来,眼前穿着旧裤子满手脏污的女人,正是从前那个天仙般的三姐,她的模样依旧年轻漂亮,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说她是黛玉了。
祝富华挨着祝三女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问:“我姐夫呢?”
“他还是在医院照顾呗,他爸瘫在床上,他妈又得了那么重的病,还有奶奶和爷爷,都八十多,也需要照顾,大秀大龙才两岁,只能让大姑子先带着,我傍晚去把孩子接回家,早上五点就起,再送过去,”祝三女轻咳了两下,明明说着那么悲惨的事,但从容不迫,一直在微笑,说,“现在放暑假了,你姐夫不上班帮得上忙,开学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孩子的伯伯去香港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四姐暑假回家了。”
说着话的时候,祝三女从布包里掏出两颗桃子、一块鸡蛋糕,全塞进祝富华手里,她说:“四女那时候哭着喊着要上学,挨了好几次打还是要上,现在才知道她的坚持是对的,我们家就四女一个大学生,上的还是那么好的医学院,以后肯定有出息。”
祝富华咬了一口桃子,是不软不脆的,很甜,他执拗地问:“三姐,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顾不上啊,华,现在家里人少了,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你们就好好地长大,该念书的念书,该上班的上班,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我肯定是要回去的,等孩子奶奶身体好一些了,我就带着大秀大龙回去住几天。”
二十四岁,祝三女还是个小姑娘样子,下巴尖尖,扎两个辫子,穿什么都合身,过了一个钟,摊子上又做成两单生意,祝富华买了冰棍递给三女,这时候,三女家的秦子湘就来了。
他也骑着车子,但比祝富华那辆崭新很多,他的性子没多少变化,还是不说话,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像是生怕冒犯人,祝富华知道三姐夫在祝家长辈那里不受待见,甚至,那个乡野里长起来的、瞎着一边眼睛的大姐夫刘二娃都比他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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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除夕,下了一场大雪,早晨天还没亮,祝富华就听着了院子里的说话声,一大一小两束手电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然后,三女带着一抹笑推开了房门,她抱着大秀,身后站着抱了大龙的秦子湘。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眉眼嘴巴生得极其像,因为爸妈都是漂亮人,因此,孩子自小就漂亮。
扫雪的王月香抖了抖扫帚,在门外问:“怎么大过年的回娘家?”
“妈,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祝三女还在笑,她把孩子放去暖烘烘的炕上,又用冰凉凉的手摸祝富华的脸,说,“妈,奶奶,大秀的伯伯回来过年了,我就带着子湘回我家了,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