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檬说:“妈你别瞎操心了,表哥他朋友在楼下呢,就那个,蓝色的,看上去特豪华那个,我在底下不还跟你挥手了;再说刚看我爸胡子拉碴睡眼朦胧,你不怕他疲劳驾驶啊?”
赵碧萍把衣架往瓷水槽里一扔,说她:“什么点了,嚷那么大声给聋子听啊?”
程檬悄悄对着喻程遴吐了吐舌头,喻程遴不知道舅妈的火从哪里来,也不想让郁柬等太久,放下程橙端给他的玻璃杯,又讲了几句舅妈您嗓子有点儿哑了好好休息,趁手机响了条消息提示,便说刚看到同事有点工作找他、就不坐了,跟他们告辞。
她没再说什么,背后程檬一边byebye一边合上了门,喻程遴按下电梯,松了口气——他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吵架或者类似吵架的场景。不管他是不是战场中的一员,大部分时候除了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尴尬外,喻程遴什么都不会,劝架不会,让他去吵更没可能。
隔壁的隔壁转角那户,门突然开了,喻程遴没怎么在意地随便往那儿瞟了一眼,惊讶道:“郑奶奶?”
她笑眯眯提着个黑色的、外边有点水湿的塑料袋,拄着拐要走出来,喻程遴赶紧过去。
郑奶奶是老邻居了,从前住舅舅家南边幢楼一楼。她就和全世界的奶奶一样,有给学生崽们准备吃食的爱好——不管这学生崽是不是自家的,反正她看着喜欢的,人人有份。
喻程遴长得好,最关键学习也好,特别讨她喜欢,读大学时每次回舅舅家,她瞧见了,总喜欢招呼喻程遴去家里玩儿,给她才刚会走路的孙子施加小小年纪根本不应承受的“看看别人家孩子”法术,说多跟这哥哥学,顺便给喻程遴备点土产,让他上学带去吃,香肠香榧鲜桂花等等,不一而足。
没想到舅舅家搬到了这儿,郑奶奶家也是,而且比起从前,住得还更近了。
不过上一辈向来讲究熟识的人家互相照应,碰上各方都合适,老邻居一块儿买同小区的,估计也挺多。郑奶奶的孙子,和程橙差不多年纪,大概也考虑上学的事儿,搬来这里。
“阿囡,老长日子没看见侬。”
喻程遴扶着她的手:“阿婆,我这样大了,还叫我阿囡呀?”
她可懒得理会喻程遴这一点不强硬的小小抗议,将袋子塞他手里。
“落场的鲜货,拿去吃。”
喻程遴知道,她说要给自己,那就是铁了心要给,推也推不掉,因此抿了抿唇,说谢谢阿婆,又想过几天带点礼物上门。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上次,我电梯里问侬妗姆,伊讲句话吞吞吐吐忒弗爽快,今朝再瞧见楼下底的车,我特意出来看看,才刚好碰上侬。”
“上两年工作忙呀。”
“忙忙忙喽,人人都说忙,唉。”
这话谈下去,说不定就得勾得老年人难受,喻程遴赶紧道歉说现在就住在附近了,以后常来看婆婆。
她叹了口气:“侬这个小宁(小孩),心肠糯(软),知道我讲我的倪子(儿子)囡(女儿),跟侬又没搭界的,侬赔哪里的不是?”又说,“好了好了,这么迟了,侬早点回去罢。袋里东西要早些吃完,日子长了发苦,即可掼掉(扔掉)了。”说完转头,啪嗒合上了门,也不管喻程遴是不是还有话要讲。
郑奶奶这性格,喻程遴也挺熟悉,并不觉得有什么,拎着袋子,往里一瞧,好几枝有他脸那么大的莲蓬挤着。都过去好久了,这个老奶奶还记得他喜欢吃莲蓬呢。
*
回到车上,郁柬瞥眼他手里的塑料袋,问:“什么东西?”
“邻居送我的莲蓬。”喻程遴扒开袋口给他看了看里边的大绿碗,“可好吃啦。”
意料之中看到他隐隐皱了皱眉。
这位哥哥的挑剔大概这辈子是治不好了,厌恶塑料制品综合症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下,也一定得挽救,不然……
喻程遴又羞又想笑,拿纸巾擦干水,迁就地把袋子塞进自己的大电脑包里。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
泄愤一样,喻程遴扒在他肩上咬了口。不过他的犬牙有点儿尖,咬下去没敢使太大劲儿,就这样,底下穴里还是被狠撞了下当作回敬。
这一下正顶在深处一块他自己都不了解、只有郁柬才熟谙的敏感区,绵绵的酥痒把神经弄得就像被拨动的琴弦,小幅度地高频率震颤,咬在人肩上的牙瞬时就松下去。
可这也怪不得别人,还不是怪自己非要去撩拨他。喻程遴已经没什么力气可供抽抽噎噎这些动作浪费,只心里还能后悔得呜呜直哭。
从舅舅那儿回来,到家那时已快十点半,喻程遴发现宽带坏了。刚同事有事的话不全是推辞,是真有个东西要他看,他挂着热点急吼吼等了老半天,邮箱里下载文件的圈圈还转着,无法,只能先去洗澡;澡洗完,那可恨的圈圈还在。
镜水湖是个景区,风景漂亮,要维护这份天然美,湖周围就不能装铁骨裸露的信号塔,手机信号向来只能说差强人意。平常有wifi,喻程遴又没什么手机依赖症,本就不怎么玩,信号没差到不能打电话,他根本不在乎这点,只是今天有点麻烦。
不过也不是大麻烦,现在他可以大大方方去敲男朋友家的门。
花几分钟快速写了个简报式的处理意见,条条罗列清楚回复过去,接到“谢主隆恩”的表情包确认他那头已收了,喻程遴放下手机。
郁柬端正坐在斜对的沙发上,不知道在读什么书,灯架得高,在书页上投下一片沉静的暗影。
喻程遴向来怎么舒服怎么坐,躺着看书是常事,一整条长沙发都是他的领地,所以郁柬如果真要读什么东西,就习惯坐斜对的短沙发位置,阅读灯也架在那背后——如果任喻程遴扭来扭去,他沉不下心。
稍一抬眼,郁柬就看他靠着沙发扶手支下巴,呆呆睁着眼看自己。
还原从前的客厅,与从前一样的关系,类似的场景,郁柬猜不出他现在切实在想什么,但应该不会是坏事,因为他磨磨蹭蹭爬过来,拱进了郁柬怀里。
温温软软一团,因为空调温度设置低,露在外边的皮肤甚至有点儿凉。
他也不说话,就沉默乖巧地靠着,郁柬伸手在他后颈贴了贴,确认他应该不觉得冷,翻了页书。
怀里的人突然道:“你翻慢点呀。”
郁柬嗯了声表示疑问。
他抬起头,说:“我还没看完呢。”
郁柬把书合上搁到一边,顺势抓住了那片扰神的红唇,那对唇柔顺地接受了,隔了会儿它的主人却翻脸,突然撇开脑袋,只让亲在脸颊。
“哥哥,”喻程遴挪转上身,手臂虚虚环上他的肩膀,“我特别特别爱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变,你知道吗?”
郁柬说知道。
喻程遴在他唇角亲了亲:“所以你得好好跟我道歉才行。”
“对不起。”
郁柬这句话说得真诚,喻程遴却轻轻锤了他一下,说:“哥哥根本不知道我指什么对不对?只是我要你道歉,你就顺着我,对不对?”
郁柬说:“不是。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心里没那么想,当时伤害到你的事实已经确实产生过了。”
“我不该挑你痛苦的事来刺你,也不该什么都不解释,就把自己的恐惧转嫁成你的痛苦,确实应该跟你好好道歉。”
喻程遴愣了会儿,才明白他理解错了。
这种错误,是一种彻底的示弱,简直像在说:簇簇,现在轮到你把我放上战战兢兢的天平了,我活该,也愿意承受,只要对面的砝码还放着你的爱。
心里又酸又软,喻程遴吻吻他的唇角,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开玩笑道:“不是,不是这个。关于这件事,哥哥早就‘取保候审’了,根据你以后的行为,我说不定会慢慢忘记的。”
“是另一件事。刚才才跟哥哥提过的。”
第23章
见他难得露出些微不解,喻程遴松手,点点他心口,又抠他家居服的扣子玩。
“怎么那么快就忘了?”
郁柬问:“提示呢?”
“寻求出题人的提示,这样是作弊,考试会通不过。”
“通不过会怎么样?”
这……
他压根没想过能有什么“惩罚”,本来就是随口开玩笑,只好退求其次,捧住他的脸正经说起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