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公子(58)
他艰涩地说道:“我知道了,继续吧,往下走。”
看着顾灼的神情,邓潮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即他便回过神来,抿唇一句话没说,只是托着五百万继续往前走。
“这里是心理科,心理测试,心理辅导室都在这里…这里是抽血验血科,从这里的电梯往下直到负一楼,下面时做脑CT或者核磁共振的…”
一路上,邓潮带着顾灼边走边介绍,各个科的名字、作用等等,基本上都不用打草稿,就可以很顺畅且逻辑条理清晰地表述出来。
顾灼听着,记着,将看到的每一处就刻进脑中。
两人不知不觉就绕过了大半圈,直到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随着铁门的开启,护士推着医疗床从里出来,在外焦急不安的等待人立即迎了上去,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时,泪水瞬间夺眶淌流。
医疗床从两人面前推过,一群人围着,顾灼只能从缝隙间看到那人不断抽搐的手指,他又偏头看向那扇门,厚重且冰冷,像是拔地忽起的铜墙,将生气全部阻拦在外。
“这里是?”顾灼询问道。
出乎意料的,先前能立即回复的邓潮在这一刻,却忽地沉默。
顾灼疑惑地望过去,只看到他绷紧阴沉的脸色,他的眼神中带着翻涌的滚滚乌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顾灼担忧地皱了眉,他稍微靠近了一些,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邓潮额角的青筋鼓起,他摆了摆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顿了几秒,他才稍微恢复一点神色,看向那扇铁门,说:“这里是做M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比较熟知的,电休克。”
听到电休克这三个字,顾灼没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立即扭头朝刚才那张病床望去,欲言又止道:“那…刚才那人…”
“嗯,做完了。”邓潮说,“做完都那样儿,会抽搐,口水会止不住地流,就像是…羊癫疯发作一样。”
顾灼沉默了一阵,但他在思索间却忽地捕捉到关键性字眼。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产生,他瞬时瞪大眼,颤声问道:“什么叫都?宋凛他…”
“他没做过,这个一个疗程就要做七次,做之前还要有好几个月的隔绝住院,他没那个时间。”
听到邓潮这么说,顾灼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猛地意识到一点,他抬眼看向邓潮,支支吾吾地确认道:“那是,那是安…”
邓潮抬眼对上视线,眼中终于不再是平和的冷静,自责、懊恼、悔恨等等情绪从他眼中汹涌溢出。
邓潮苦笑了一下:“对,是她,她做了三个疗程,可依旧还是那么痛苦。”
说到这儿,邓潮拢了一把头发,他低笑着摇了摇头:“顾灼,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听我一句劝,别让宋凛做这个。不是说没有效,只是那都是短暂的,之后在生活中被复盘唤起的记忆只会越发鲜明,但快乐的不再快乐,可痛苦的却越刀越深,而做过的人,会长期在麻木与崩溃间徘徊。”
作者有话要说: M对每个人的疗效都不同,自然感受也不同,文中仅仅针对于当事以及个人经历,不代表全部,如有不同,还请见谅。
本想着一章把这部分写完的,但是今天在闺蜜家,聊了很多,关于后面的部分我需要再确认梳理一下。
第44章 山茶红
虽说顾灼对M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他平常在电影里却看到过不少电疗的场景。
那场景光是看,都能体会到治疗之人的痛苦。更不用说邓潮如今这般,详细地描述出来,眼里的悲痛与悔恨异常刺目。
顾灼将视线再次投向那扇铁门,周遭的氧气像是忽地被抽空,每一寸细胞都透着缺氧的窒息感。
他无法想象宋凛躺在那张床上被推出来的模样,也不敢想。
顾灼粗重且深度地吸了一大口气,他艰涩地开口承诺道:“我不会的,我不会让他走到需要做这个的地步。”
听着顾灼的承诺,邓潮没说什么,他见过了太多像这样的誓言,但最后能做到、履行的,却少之又少。
看得、听得、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波动了。
邓潮礼貌性地嗯了一声,而后道:“继续走吧,不过先给你提个醒,从这里开始往下走就是住院部了,有些地方我没有权限进不去,进得去的地方,里面会遇到什么场景我也预估不好,但总之你要有心理准备,并且不要发出大的声音,毕竟这里是精神科。”
最后一句给顾灼提了个醒,他立即回神,收拾好情绪,低应了声后便跟着邓潮继续往下走。
五百万已经窝进邓潮怀里睡着了,整个毛绒绒的脑袋全部埋进了棉服里,邓潮怕她掉,中途停下。
邓潮将五百万从棉服中捞出,托着她的肚子和脑袋抵到顾灼面前:“麻烦你先帮我抱一下,我把腰绳收一收。”
看着眼前半眯着眼、哼唧哼唧的小狗,顾灼有些手足无措,就像当初顾清将她儿子抵到他怀中一般。
顾灼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讪讪地问道:“这个…要怎么抱啊?”
“一只手托着她的腋窝,另一只手兜着她屁股,”邓潮手把手地交,“不用担心,我给她擦过屁股了,不会有屎。”
“啊,好。”
顾灼应了声,从他手上把五百万接过,五百万应该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抱在手上就一小坨,身上也没几两肉,顾灼抱着还能摸到她皮下的骨头。
但强健有力的心跳却在手心处鼓动,穿过浅薄的皮肤,彰显着生命的力量。
五百万很乖很乖,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顾灼的手腕,而后便脑袋一歪,枕着腕骨用着那黑宝石一般的水润双眼,可可爱爱地看向你。
在那一瞬间,顾灼被她看得,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情不自禁地撸了撸她的毛,问道:“五百万多大了?”
邓潮将衣链拉开,回:“不到两个月。”
“这么小?”顾灼有些惊愕,“这是一出生就抱过来了吗?”
邓潮边收紧内衬的腰绳,边回道:“没有,一个半月的时候才抱过来的,到现在还没两个星期。”
顾灼了然地嗯了一声,他给五百万逆着顺了顺毛:“还这么小,平时难带吗?”
“不难带,泰迪很粘人,也很聪明,只要认主了就不难带。”邓潮将腰绳系到最紧,而后将衣服拉上,从顾灼手中将五百万接过去,揣进棉服里,“怎么了?你也想试着养养?”
顾灼看着一头埋进邓潮棉服里睡觉的五百万,抠了抠侧额道:“嗯…也不是。你这个,是为了安柯语抱的吗?”
“是,”邓潮答应地毫不避讳,“是给她买的,医生建议的。”
顾灼也料到是为了安柯语的病,他思忖了片刻,问:“那…有用吗?”
“有…用吧,”邓潮瞥了一眼怀中的小东西,“至少她现在已经不想出家当尼姑了。”
“当什么?当尼姑?”顾灼被这话惊了个好的。
相反,邓潮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平静地嗯了一声:“她前段时间某天一觉醒过来,就开始百度出家当尼姑的条件,说她要出家,要当尼姑,要摆脱世俗,超脱灵魂。”
“这…她怎么会这么想,”顾灼实在是弄不明白,“你们两个人…她再怎么也不该想着去当尼姑啊。”
一说到这儿,邓潮轻笑了一声:“谁知道她呢。不过顾灼,你要知道,这对抑郁症病人来说是很正常的,就脑子里总会突然有些奇奇怪怪、不受控制的想法。有可能是像这样一觉醒来,也有可能是上个厕所之后。”
“情绪,想法,念头等等这些与大脑有关的,从患上这个病以后,就都是不受他们所控制的了。就像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随机抽卡,是好是坏,全凭运气。”
正说到这儿,还没等顾灼接话,一声暴虐、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便凭空炸开,顾灼被吓得颤抖了一下,他顺着声望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寸头男孩,正满脸涨红、訾目裂眶地朝地上摔砸着东西。
砰的一声,旁边一小女孩的水壶被殃及,玻璃伴着清水碎了满地,那位男士跟斗牛见了红一般,猛扑上去,在男护士将他按住前,抓住破碎的玻璃抵上了自己的手腕。
不过好在,男护士们的力气和速度都比他大、比他快,在他付诸行动前,及时制止。
前方吵嚷一片,但护士和医生们经验十足,不慌不忙地处理着,不消一刻钟,派药处便又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