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极需要乘船,一路上有点儿冷,过德雷克海峡,要在海上漂浮两天,把他们两个人折磨得够呛。
南极探险是肖枭小时候的一个梦想,和所有有英雄主义情结的小男孩儿一样,他希望自己会是坚不可摧无可阻挡的勇士。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的爱人来到这里,一起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在冰上溜来溜去,还差点儿打起来把人往冰上撞。
肖枭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没站稳又迅速蹲了下去,抬头看着李恪,“该我了啊!”
李恪退后两步,很是嚣张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肖枭跳起来,腾空一跃往他身上扑。李恪伸手搂住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算站稳,肖枭低头看着他,不动了。李恪于是也抬眼看他。
两个人深深看入对方的眼睛,星空浩渺,碧波万顷,千言万语都在无言的沉静当中变成了掩藏不住的笑意。
你是这全世界,最让我快乐的人。
你看这天涯海角,只要你在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番外三
“你为什么不给世人看到你善良的样子?”
“因为他们如果看见了,就会希望我一直是善良的。”
——《吸血鬼日记》
在他很小的时候,记忆中的故乡是一个小小的圈。在这个圈里,他会得到自己非常需要的熟悉感和安全感。
直至今日,利物浦仍然作为约翰列侬的故乡享有盛名,不过属于他的情怀和记忆,开始于那些外地游客到来之前。
那会儿他只有十几岁,喜欢去CD店的门口听歌,最喜欢的是甲壳虫乐队,听约翰列侬高唱着和平与自由,靠着墙,安安静静地晒太阳,一听就是一个下午。
后来他得到了一个小小的MP3,于是他下载了很多首甲壳虫乐队的歌,去上学的路上,戴上耳机低着头径直往前走。
那是他内心最初的坚定和向往,就在耳机里,封存了专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小小天地。
他有一个弟弟,脑袋里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疯狂幻想,他开朗活泼,看到的所有都是绮丽的颜色。
在很多人看来,戴着耳机低头走着的哥哥Jacob是冰,而胡乱背着书包踢着球的弟弟Carey是火。
Carey和爷爷奶奶住在澳大利亚,每到寒暑假,Jacob就会到那里去度过。
Carey有一个常常一起踢球的好朋友,是个中澳混血,看起来也和地道的澳洲人没什么太大差别,长得干干净净英气逼人,身上有种和别的小孩迥然不同的气质,而至于到底是什么气质呢?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跌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
Jacob偶尔路过,就会在他们常常踢球的废弃破旧的球场外等着Carey一起回家。
在Carey身边的那个小少年,在球场上跑着,快准狠地射门,足球砸到球网上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笑,阳光洒在他身上,一双眼清澈透亮,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Jacob远远看着他,也悄悄一笑,转身背对着球场,靠在栅栏上,戴上了耳机。
“Jacob,下周帮我去组织里顶一天吧?”Carey玩着球,转头问他。
“什么组织?”Jacob取下耳机问道。
“那个地下组织啊,”Carey说,“不是跟你讲过吗?”
“……哦,”Jacob应了一声,“你不去?”
“我那天有社团活动。”Carey说。
Jacob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表示答应。
Carey所说的组织,是一个不明不白的地下组织,他一直明白这些人究竟都在干些什么,每次问到Carey,他也只是含糊带过。
“中午有午餐的,就在桌子的抽屉里,”Carey突然抱住了球,认真地看着他,“记住,一定一定不要拿错。”
“知道了。”Jacob冷冷淡淡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再次戴上了耳机,MP3的音乐正好切换到甲壳虫乐队的Hey, Jude,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在去那个地下组织的那一天,他耳机里也是这一首歌。
Jacob代替Carey来到组织里,接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
给他安排事情的大汉递给他一把刀,“拿着,要是人质不乖,拿出来吓吓他。如果那个小孩儿饿了,桌上就有饭。”
Jacob接过刀,听话地点点头,听着耳机里的歌一步步走向走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等到打开那扇关押人质的狭窄的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张沉静的正盯着地面发呆的脸。
那实在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带着孩子的稚嫩,还有意气风发的棱角。
他回忆了一瞬,上一次见到这个小孩儿,是在那个破旧的废弃足球场,那个在和煦的阳光里笑得灿烂又可爱的小小少年。
Jacob握着把手站在门口,一直等到路浔抬起头,才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蹲下。
路浔抬眼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斥着根本掩藏不住的害怕和恐惧。
Jacob的左手揣在兜里,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刀柄,攥得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看着面前的人,松开了手,从兜里拿出手,轻轻放在路浔的肩膀上,拍了一拍。
“你饿了没有?”他轻声问道,“我来给你送饭。”
路浔看着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Jacob转身走出门,到了放餐盒的桌前,犹豫着站了好一会儿,把放在抽屉里的一个饭盒拿了出来,再把桌面上的饭盒扔进了垃圾桶。
放在桌面上的给人质的餐盒里的东西,没人能保证吃下去能够活命。
Jacob回到那个阴暗的小房间,把饭盒放在他面前,“吃吧,吃了就睡一觉。”
路浔伸手接过了勺子,看了他一眼。
“别怕,吃,”Jacob打开饭盒,抢过勺子自己先吃了一口,“味道还行。”
路浔看着他,伸手接过勺子,埋头一言不发地吃起来。Jacob挨着他在冰凉的地上坐下来,他从兜里摸出MP3,把一只耳机递给路浔。
路浔接过来戴上,Jacob戴上了另一只,那种有强烈英伦风格的音乐在两人的脑海里响起来。
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当我发觉自己陷入苦恼的时候
Mother Mary comes to me
圣母玛利亚来到我面前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说着智慧之语
let it be
让它去吧
And in my hour of darkness
在我黑暗的时刻里
she is standing right in front of me
她就在我的面前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说着智慧之语:让它去吧
Let it be
让它去吧
let it be
让它去吧
一曲听完,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安静地并肩坐着,没有说话。
歌曲自动播放到下一首Hey, Jude,Jacob想了想,对他说:“等会儿我掩护你出去,以后留意保护自己。”
路浔低着头没回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多年后回忆起来,Jacob才猛然想起,在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路浔其实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对这个小男孩的留恋,似乎就是就那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他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事情。包括后来Carey和路浔一起陷入险境,他设法制造了Carey假死的事实瞒过犯罪团伙,也默默见证了路浔的坎坷生活,还目送了他的离开。
再后来呢,他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其它的组织,甚至成为了老大,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错事。只可惜那个时候,路浔已经在恨他了。
他想方设法用尽一切为人不齿的手段将路浔拉到身边来,只可惜路浔从来不明白他的心意。
直到最后,在澳洲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屋,放着巴赫G大调大提琴组曲的屋子里,他从地上飞快地捡起枪朝路浔射击的时候,他知道,他用尽一整个青春,以饮鸩止渴的野蛮方式爱着的人,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他这一生的所有欢欣,都封藏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小房间里,他们共用一对耳机,不说话,就非常美好而感慨。
他被自己最喜欢的人送进了监狱,他的余生,将在忏悔和想念中度过。
在路浔的认知里,或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类,从来没有赢得过任何尊严和好感,甚至从来没有从他那里感觉到一点点爱意,有的只是扭曲变形的强烈占有欲,这一点,倒是和他后来偏执得近乎疯狂的弟弟很像。
Carey在经历过一次假死之后,回到欧洲,换了一个名字重新生存,以一个崭新的身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