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念(17)

第18章 伤口

温水从喷头落下来,程叶川努力错开斑驳的伤口,但水滴划过肌肤的瞬间,强烈的刺痛感还是阵阵袭来。

他想吹干头发,抬手拿吹风机时才发现右胳膊根本用不上劲,刚刚举起不到九十度,肩膀连着半截胳膊已经钻心的痛。

程叶川长吁一口气,无奈的用毛巾蹭了几下,头毛不太滴水了,就用一只手去洗衣服。肮脏的衣服泡在水池搓了两遍,水才勉强变成白色。

水汽蒸笼一片,他抬头看向镜子里模糊的自己,左半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嘴角也红了一大块,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连成一片,在白净的脸上格外刺眼。

褪去衣服的遮挡,肌肤上那些丑陋又斑驳的痕迹肆意暴露出来,狼狈到程叶川自己都不想多看第二眼,

他按着胃部,侧着身子吃力的躺上床,原来的床还没现在脚下半截地毯宽,翻身时不小心,僵硬的木板床都能把他关节撞青一大片。

他习惯性把手伸进床垫里,摸索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家了。

程叶川是习惯常年备着各种外伤药的。从红花油,跌打膏药到医用纱布,都齐全的装在一起。

以前有一次他爸喝多了发疯,醉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抬手扇他的时候手里还举着没喝完的半瓶酒,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狠砸。

那些玻璃碎片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炸开的,他避开了头部,身体却躲闪不及直接倒在地上,手掌心刚好按在那一堆玻璃片里。

小护士扒拉着伤口给他拔玻璃渣时,脸上的表情显得比他还痛苦。医生护士强调几遍,不打麻药是很难熬的,他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痛的连话都说不出。

打那以后程叶川就去药店偷买了很多药,因为去一次医院的钱实在是太贵了。

但他又怕姐姐看到一堆药物会担心自己,所以就把他们收好藏在床垫下,从没让人发现过。

阳光刚从窗帘缝里穿过,几缕微光照在床单上。他撑着胳膊打算起身,脖子还没离开枕头,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又直直躺了回去。

程叶川感觉背后泛起一阵冷汗,疼的连喘了几口气,身上仿佛盖着一层石板,压的他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强撑着走到楼下,才发现耿桓已经坐在了餐桌上,用刀叉优雅的切着盘中的配菜。

不仅是他,耿永德挽着程叶晚从房间走出来,看见耿桓时也是脸上一愣。

三个人都在桌子前站住,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怎么,我坐这儿碍着你们吃饭了?”

耿桓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抽出纸擦着嘴角,“正好我吃完了,你们一家三口继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耿永德阴着一张脸,他亲儿子总有办法用一句话毁了他所有的好心情,“我让你进这个家门了吗?”

耿桓闻言也不怒,嗤笑了一声,反问道:“进不进这个家门由我的腿说了算,什么时候还需要您开口同意了?”

“你!”耿永德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耿桓不屑的刺毛样子,气得冲过去就要抓他。

程叶晚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但她还是一把拉住了耿永德,连声劝道:“好了永德,不要总是对着孩子动手,有事咱们好好说。”

“就是你什么都想着好好说,天天劝我不要跟他生气,才会被他指着鼻子欺负,”耿永德对着耿桓骂道:“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就不值得别人对他有好脸。”

程叶晚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永德,你别这样说,过去的事就让它算了吧。”

耿桓的脸色一点点暗下来,几乎要手里的半截刀叉捏断。

他爸向来看他不顺眼,什么难听骂什么,耿桓的心早已被历练成铜壁铁墙了。但程叶晚这幅伪善的样子,还是让他恨得双眼猩红。

这种表面上好生劝解,背地却拐弯抹角的挑拨,耿桓在过去的岁月里受过无数次。

他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不会再有反应,那些过去的记忆却一遍遍煽动着他的怒火,让他恨不得直接把程叶晚撕碎。

“那我就谢谢程阿姨的好意了,”耿桓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踢开板凳直接往外走,怕下一秒控制不住就冲过去打人。

几乎要走出别墅大门时,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转身。

阳光穿过门檐洒在耿桓脸上,明暗交错衬得他五官更加深邃,从侧面望去,脸上还有一层细微的绒毛,看起来就是青春期男孩最好的模样。

他露出自己两颗小虎牙,咧着嘴对程叶川说:“我先去车上等你。”

程叶川嗓子一干,嘴里像是嚼着一大把杂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只是机械性的重复着下咽的动作。

姐姐和耿永德两个人反复的盘问着,耿桓昨天有没有难为他,有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耿永德很严肃的和他保证,如果耿桓敢借着他发火,一定要立刻说出来,他直接把耿桓的小腿给捋直,让他躺家里上不了学。

程叶川只是很小心的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牛奶,没有吭声。

昨晚他偷偷从冰箱里拿了冰块敷脸,一夜过去巴掌印几乎消失了,不仔细看几乎没什么异样。

衣服里藏着的伤没人能发现,只是他的手腕昨天不知道摔倒了哪,上面扒着一大块狰狞的青紫色,稍微一动就会漏出来。

手指间都捂出了湿滑的汗液,一直到上了保姆车,程叶川才敢把攥在掌心的袖口松开。

“表现得不错啊。”

耿桓的两条长腿直接蹬在座椅后背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看起来格外悠闲,“让我猜猜,我爸是不是又跟你说,要是我这个混账玩意儿敢欺负你,就直接把我的腿打折?”

程叶川铁青着脸,低头端坐着,一言不发。

“他要是真能狠下手,我这些年投过的胎都该换好几家了。”耿桓好像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趣,“所以说不管我有多混蛋,他有多瞧不上我,我却偏偏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说这好不好笑。”

不管他说什么,程叶川都一声不吭。

耿桓双手交叉在脑袋后面,斜着眼扫向一旁的僵硬的木头。他觉得程叶川除了能睁眼会换气,跟死人没任何区别,心里瞬间觉得有些乏味。

车子从庄园似的小区驶出,郊区的早上车辆还不多,路两边飞快划过绿化带,半天看不见一个行人。

耿桓定眼眯了一下,突然开口,却并不是对程叶川说话,“贾师傅,您给我们耿家当了多少年的司机了?”

贾师傅开车的手一顿,紧接着打了把方向盘拐过一个弯道,笑呵呵的回答:“从少爷九岁那年来的,今年刚好是第八年。”

“哦,八年了,”耿桓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耿桓的母亲是在他九岁那年去世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家里原来的佣人从上到下,全部被他爸换了一遍。

一夜之间,除了这栋别墅还是老样子,所有他熟悉的人都离他而去,过去的美好就像是从未存在过的梦境,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贾师傅记得原来的小耿桓也是会笑的,每次见到他都会笑盈盈的喊贾叔叔好,有时还会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果,开心的塞到他手心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个爱笑的小男孩一点点消失了。

他变得每天只会插着兜带着帽子,阴着脸从不正眼看人,偶尔开口,不是吵架就是骂人。

大家一见到他心里都闷着口气,生怕哪个不小心就惹到这位古怪的少爷。

“贾叔叔,”耿桓故意换了个亲密点的称呼,很随意的问:“耿家这些年,待您应该还不错吧。”

“诶嘿,少爷说的哪里的话,”贾师傅不知道耿桓心里在算计什么,满脸堆笑的回答:“耿家待我就是再生父母,要不是你们父子,我哪能有这么好的工作。”

耿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满意的笑了下,“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您心里知道吧?”

贾师傅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孩问的手心出汗,他掐着方向盘,小心试探着,“嘿,那我是耿家的人,肯定听少爷的话。”

“停车。”

耿桓冷冷两个字一出口,程叶川和贾师傅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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