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念(16)

声音是很好听的,温柔且有磁性,带着北方人说话的硬朗,直接去电台当主持人也没问题。

但这简单几个字落到程叶川耳边,却像一根细长的银针直接穿过耳朵,程叶川下意识的攥紧了书页,指甲盖在纸上掐到发白。

程叶川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下课铃打响时脑子里还一片木然,看过的知识点全都混沌在大脑里,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去哪。

“今天早上送你来上学的,是我家的哪辆车啊?”

班里的人接连散去,耿桓看着程叶川僵硬的背影,慢步到他身后。

程叶川收拾书本的手像按了慢动作,耿桓倒也不着急,“被人小心翼翼伺候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享受啊程公子。”

“我可以自己走,”程叶川是在受不了耿桓的明嘲暗讽,用力的拉上书包起身。

挪移间腹部牵出一阵剧痛,程叶川脚下打晃,强撑着桌角,转头看着耿桓说:“以后我都自己上学。”

耿桓轻声笑了下,慵懒的伸出手,一把抓住程叶川的书包带往胸前扯,“那可不行,你姐姐费那么大心思才进了耿家,怎么能看你受委屈呢?”

耿桓的温度骤然袭来,程叶川本能的挣开那只打手的钳制,用力向后撤去。

程叶川勉强有一米七五,干瘦的小胳膊耿桓一只手能攥住俩,这点反抗对他来说连蚂蚁叮的包都不算。

看着程叶川不自量力的挣扎,耿桓仗着一米八六的个头,手上的力道更大,几乎要把他连书包带人一起拽进怀里。

两人仅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耿桓垂眸直盯着程叶川倔强的脸,仿佛能把他忽闪的瞳孔看穿。

程叶川的皮肤白的似块豆腐,嫩的一碰就碎。细密的薄刘海搭在额前,隐约盖在圆长的大眼睛上,一抬眼就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能把心底瞧的酥酥痒痒的。

明明是一张毫无攻击性且格外招人心疼的脸蛋,但配上他现在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耿桓心里就无比烦躁。

“放开我,”程叶川眉毛皱在一起,舒缓的五官蒙上一层愤怒,冲淡了原本柔和的气质,“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的。”

耿桓闻言冷笑,眼睛一眯,原本深邃的眼窝更加阴深,用只有程叶川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咱们俩要一起过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把话说的太早,以后就不好玩了。”

程叶川低头往校外走,身上的伤每走一步都扯的钻心的疼,但脚下的步子依然努力调到最快,想尽可能的和身后的耿桓保持一定距离。

从第一次在医院的见面,程叶川就觉得这个人仿佛与自己有着天生的敌意,他从未见过翳气如此重的少年人,更毫无缘由的下意识的恐惧一个陌生人。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是冒着姐弟俩争吵的僵局,程叶川也一定拼尽全力阻止这场荒谬的婚姻。

“你是不是在想着快一点到家。”

耿桓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口,“就穿着这一身脏衣服,顶着涨红的脸,假装无意的在耿永德和程叶晚面前溜达一圈,还会好心的说都是你自己摔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没有。”程叶川立刻回答。

程叶川无法理解耿桓为何会如此偏激,好像别人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激发他内心最恶毒的揣测。

命运赐予他的东西少的可怜,但他从未觊觎或嫉妒过别人的生活,只是更加珍惜为数不多的拥有。

买不起新的衣服,他就尽可能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干净。没有愿意同他交流的朋友,那就用更多时间去看书。任何缺少的东西,都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找到平衡。

不管在别人眼里他是怎样一个孤僻的另类,程叶川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奔着对未来的希望,他可以在万丈深渊中走出前程万里。

耿家的这些富贵,和他没什么关系。别人的东西就算送到他眼前,不属于他的,他也不会碰一根毫毛。

他不奢求可以消解耿桓对姐姐的误解,只是希望耿桓打了他一次,能把心底的气消除,从此以后不要再起任何争端,最好把他当成空气,离他们姐弟俩越远越好。

“不管你有没有,我都要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计划落空了。”加长商务车驶在路面,车内只有耿桓的声音,打断了程叶川的沉思。

程叶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按以往的经验,自己的身上一定全是大片的淤紫,他只想着怎么才能避开姐姐不被发现,不让她为自己担心。

耿桓不等程叶川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讥笑的意思,“你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哪里吗?”

“在哪?”晚自习下课已经十点,程叶川想不到姐姐深更半夜会到哪里,瞬间紧张起来。

“耿永德专门以你姐姐的名义,举办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资助无父无母的孤儿,”耿桓特意强调了无父无母四个字,鼻腔轻哼了一声,“为了讨个女人欢心,也真是不容易。”

程叶川知道耿桓的嘲讽,内心虽然闪过一阵酸楚,嘴巴却还是紧紧抿着,原就单薄的嘴唇泛着星星点点的白。

不得不承认,耿永德这位跟他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对待他们姐弟是极好的。耿永德带给姐姐的保护,是他再怎么努力和懂事也无法做到的。

只要姐姐能够开心,他愿意忍受任何冷眼与嘲讽。

这样的日子他一个人挨了很久,耿桓的恶意也只不过是在原本就刺骨的雪上再加一层霜,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

但耿桓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等他们晚会结束已经是凌晨了,你说你这个样子回去了他们也看不到,你内心是不是很失望。”

程叶川知道耿桓心里是如何曲解他的,但他不愿意解释。这副狼狈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让我姐姐担心,更不会在人背后做小动作。”

这话说出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听在耿桓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

他是一个内心极度敏感且缺乏认同感的人。别人的一个无心之举,都可能激发他无数种被迫害性的匿想,猜测对方有何种深意,会不会伺机做出不善之举。

这份从小为了自我保护而形成的扭曲性格,让他说出口的话总像一把伤人的刀,“你们姐弟俩这人前人后两张皮的贱样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手里想占着别人家的钱,脸上还得挂着自己的面子,”耿桓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如果不是前方还有司机,程叶川丝毫不会怀疑他会直接对着自己再来一巴掌。

别墅里空荡荡的,管家和阿姨都住在另一栋小楼层里,偌大的中庭里只站着他们俩。

程叶川怯生生的走在后面,和耿桓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几乎是等他上了楼梯,才敢蹭进客厅。

耿桓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昵视直接戳在程叶川身上,瞧的他心里一凉。

程叶川依稀感觉到耿桓和以往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不一样,他们是拿侮辱他作乐,通过取笑他得到满足。

但耿桓是一个没有底线也没有目的的人,他那种蔑视一切的态度,仿佛世界上没有可以束缚住他的东西。只要自己有一点不爽,就可以毫不讲理的拉上所有人陪葬。

程叶川没有想错,耿桓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让程叶川站在昨天程叶晚假装晕倒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把程叶川结结实实的推下去。

他甚至在思考,从这十几阶楼梯上倒着摔下去,是先磕着脑袋还是崴到脊椎骨,如果摔不到骨折的程度,那还有点可惜。

耿桓想着突然笑了,毫无缘由的对着空气拍了个巴掌,像个顽皮的孩子,“这样不够好玩,还是算了。”

程叶川脸色惨白,一部分是因为疼痛,另一部分是惧怕耿桓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今天还是早点睡吧,”耿桓最后看了程叶川一眼,嘴角弧度笑得格外温和,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时,突然幽幽飘出一声,“明天见。”

比疯批更可怕的是有被迫妄想症的疯批。

耿桓的内心已经敏感到一种病态的程度,脑回路九曲十八折,折折都觉得别人不怀好意。全世界也就只有程叶川这种温软善良的小可爱能慢慢治愈他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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