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4)

“真的，我还会骗你？”我来到他的小屋来，自从那几天的相处后小宇就和我熟络了很多，在和小宇的聊天中我也发现，小宇的思想深度远非同龄人可比，在狭小的屋中小宇的思维是那么广阔，他思考问题的深度和新奇的角度让我都自叹弗如。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一定是同龄人追捧的天才帅哥角色。

这么想着，更加坚定了我要让小宇恢复好的信心。我微笑着在小宇面前拆开包装，就像在拆一件送给他的礼物一样。

“看，戴上这个，我再把电源打开，你就可以看到你想看的海豚了！”我拿出装着介质液和VR眼镜的透明盒子，在给小宇的手消毒后指挥他把镜片扣在角膜上。“疼吗？”我关心地凑近他的眼睛。他目光躲闪了一下，摇了摇头。“那我打开电源了啊，准备好看你的海豚！”

小宇的脸颊因为兴奋有些发红，他看着我激动的样子点了点头，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

在希望小宇康复的焦灼心情中我打开了电源。可是却未像我预料地那样听到小宇激动的声音。

他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

“小宇，你看到了吗，海豚？”我有些担心地凑近他，他眼神没有聚焦一样，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空气，这让我松了口气，说明小宇的确在VR中看到了什么。至于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吧。

我见过许多戴上VR的志愿者，他们的动作往往非常丰富：有怀念亲人的忍不住落泪，有见到偶像的忍不住欢呼，有幻想伴侣的忍不住拥抱，从未见过像小宇这样呆站在那里不动的使用者。

“小宇，你伸出手摸摸那个海豚，VR可以帮你模拟出海豚的触感。”我鼓励他动动手自己去感受这个新鲜事物。他听到我的声音，点了点头，把手抬高到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位置开始缓缓地抚摸。

奇怪，这海豚这么高的吗，天知道小宇幻想的海豚难道是在水里漂着的？

“能摸到吗，感觉怎么样？”我试探性开了口。

小宇沉默了很久，低下头闷闷地说“很滑。”

并没有看到小宇意料中的兴奋，我有些挫败。不一会小宇摘下了VR眼镜还给了我，神情上似乎比起往常的淡漠更加了一丝难过。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哥哥，谢谢你，我很喜欢。”在我离开屋子的时候，小宇看着我对我说。

我的挫败被他的话一扫而空，我扭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和柔顺的头发，突然忍不住过去抱住了他。他就像一个折翼的天使，在尘世间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美丽，那么吸引我的眼睛。

☆、第 5 章

我叫邱宇，16岁。

我妈说我爸是海员，在我出生的秋天他在海上看见银河垂地的景象，感叹宇宙的宏伟，于是就叫我邱宇。

但是后来他死了，我妈说是船失事了。

我不喜欢和别的小孩玩，他们说我是没爸的孩子，可能他们也没有恶意，但是我很烦。

我喜欢看纪录片，沉稳的男声给我一种父亲的感觉。每当我看海洋纪录片的时候，我会感觉是爸爸在陪着我在海上航行，是他在教我大海的知识。

我的爸爸死在海里，我却对大海有一种天生的热爱。

我的妈妈不懂我，她觉得爸爸的死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每当我看纪录片的时候她会催我下去，甚至有点粗暴的关掉电视。但是在吼我几嗓子之后她又开始哭，抱着我哭。

在我休学之后，她很少说我了，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小心翼翼的，可能她也觉得我有病，像一个脆弱的玻璃瓶随时可能因为她粗暴的行为碎掉。

我家对门原本住着一个老师，他很和善，还夸我爱读书，可是他很早之前就搬走了，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他的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姓江，我叫他江哥哥。

他脾气很好，看我不下去玩也不会说我，而是陪着我聊天，和我一起看海豚的纪录片。

他问我喜不喜欢海豚，实际上我没那么喜欢，但是看着他好奇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我说我很想看海豚。

他居然说可以让我亲手摸到海豚。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他居然从他的实验室搞到了一种神奇的仪器，他说那叫VR。

在打开VR之后，我并没有看到海豚，我看到自己站在一条船上，面对着辽阔的大海和金色的朝阳。无数白色的鸥鸟从我的身边飞过，擦着我的脸颊往无垠的天空中飞翔。

我以为我会和记忆中的父亲一起遥望大海。却在见到我身边他的身影时呆住了。

不是VR眼镜出了故障，它用细小的电流探明了我真实的想法，在我的面前，江哥哥低着头冲我微笑，在他身后是我热爱的大海。

VR简直像是一个窥视人的精灵，参透了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迹。我想见的不是海豚也不是大海，而是陪着我看海的那个人。江岳。

他问我海豚摸起来怎么样，我伸手摸摸幻想中他的脸，只能含糊的说，很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邱宇视角，情绪很混乱。

此外从下章开始叙述视角会不停切换，从两个人的视角去阐述他们未曾言明的心迹。

☆、第 6 章

2025年10月18日，星期六

这是小宇第三次使用VR了，他很喜欢这个东西，他跟我说他在VR中遨游了大海，潜水在浅海区和珊瑚礁为伴。

实际上VR这东西也有个弊端，就是他没办法帮你模拟出你完全不曾见过的东西。幸好小宇看过许多的海洋纪录片，潜意识中关于大海的素材十分丰富，可以让VR通过他脑海中的潜意识构造出一个完整的海底世界。

小宇好像在逐渐变得开朗，虽然他还是很少笑，但是见到我的时候眼睛明显有神采了许多。

我把小宇的好转告诉了老师，老师也很高兴小宇病情的好转。同时他催促我可以考虑以小宇的好转提出一篇建议性论文，即建议医学领域引入VR进行辅助治疗。

我觉得应该可以，我当然也希望更多被精神疾病困扰的孩子可以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确定，小宇依旧不愿意和同龄人交流，相反很黏着我，他对我几乎是无话不说。或许是因为我给他带来的VR让他选择信任我？总之，如果小宇真正康复，他必须要学会和同龄人正常地交流。这也是我目前担心的一点。

每当VR治疗结束后，小宇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他总会默默跟在我的身后，像我的一条小尾巴一样。趁此机会我尝试带着他出去玩，他倒是很配合地和我下楼，甚至和我一起去逛超市、吃东西。只是面对陌生人他还是很少说话，总是紧紧拉着我的手，像个黏人的弟弟。

希望他可以慢慢学会和别人交流，毕竟我不能一直陪着他。

***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用VR了。

我在VR中看见了沙滩和浅海，我在珊瑚礁中游泳。只是每次的场景都有江哥哥的影子。

我顺着沙滩的脚印走到尽头看到他转身看着我，我在浅海中游泳时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

每次VR结束后我都不敢看他，我怕他发现我对他的心思，我知道他带过来VR是为了让我开心，我却用VR来意淫他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很可耻。

我不敢和他说我对他的情感。我在想我是不是病了，因为他是给我药的人，所以我才死心塌地地依赖他。我不知道。

但是我又不敢从今以后离开他，尽管我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着我。可能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病例，他给我带来VR可能也只是想研究VR对病人的影响。

尽管我这么恶劣的想他，我依旧不想离开他。每次他陪着我用VR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有时候我在想，就算那VR坏了，只要他在我身边，看着他，那也和VR中的景象没什么差别，只要他能陪着我就行。

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他觉得我还是个小孩。

我跟着他，他带我去和别的人打招呼，我还是不想说话，只是因为我想说话的人只有他。

我有时候想过离开，自己一个人去大海，也许泡在水里我就不会想他。

但是当我一个人泡在澡盆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想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VR中大海已经是我心中的陪衬，重点在于陪着我看海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