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所知的(34)
在和阿德林·雷克对戏的时候,成昱和导演达成一致,都觉得在这场戏的后半段,乔·洛应该是隐忍而克制的。假使他现在真的将心思全都系在穆云辉的身上,他酝酿的情绪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失去控制。
明知是陷阱,还陪着那人跳下去,以为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是乔·洛。不是他成昱,也不是现在的穆云辉,他一直都很清醒。是他的那份清醒与坚定让他毅然接下这个角色,让他一步步向所念之人靠近,让穆云辉一点点对他敞开心扉。
有些情感与话语要留在故事之外。那些属于他和穆云辉的情感不能被混淆进这个早有结局的故事里。
导演站到广场弧形台阶的最上一层,划动手臂,然后边往下走,边对成昱说:“车骑到这里,然后顺着那个方向直冲下去,冲下去后逆时针转半圈,从演奏中的乐队前绕过,接着停留在跳街舞的那几位年轻人现在站的位置。等阿德林走下来,快要接近你时,你再将车头甩到反方向,单腿撑着车,等他开口。”
成昱单手拎着小轮车,和阿德林·雷克走到弧形台阶的最上层。而后,他骑上车,顺着导演指示的方向骑行了一遍。他的初次尝试还算成功,走位是对的,除了小轮车的车头在俯冲下台阶后角度掉了些下来。他调整了一下车头,又试了两遍,才算完事。
这之后,全体又排演了两三遍。TimeLapse扮演乐队的四人调整好乐器与设备,相互之间碰了碰拳。穆云辉和宁易拨了几下弦,盛渡十指交叉,活动着手指,方术努着嘴轻碰萨克斯的吹嘴,收好他的备用哨片。其他人也各就各位。郎豪跟在那几个跳街舞的人后头,往广场的东面走,他冲他的队友们吐着舌头比了个摇滚手势,接着一龇牙,掉头挤入人群。
摄影机准备就绪,现场安静了下来。那是种跟准备阶段不一样的安静,穆云辉的视线划过照明与摄像,他眼前闪过一片花白,耳中有一瞬间的紧绷。That’s it.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抬起的左臂轻轻按了按那处胸肋。面对这曾经的一切,然后抛却它,就是这样。
打板开拍。随着“Action”的发出,整个广场瞬即陷入暗潮涌动。穆云辉的视线划过场记板,进入状态,目光与耳朵跟随着导演的指示。
他听到乔·洛与弗尼斯的争执,听到乔·洛的劝诫与弗尼斯的一意孤行,听到‘Leave me alone’,听到小轮车冲下台阶,听到起风的声音,听见话筒里低沉的歌声……
Fell for what, only you know the whole truth
There’s a lot to be said
But I have no way to start
Maybe we’re riots by nature
Lacking the fear of the unknown
I was attracted to excitement and danger
And confused freedom with indulgence
I thought I knew you
I thought I knew (I knew) myself
I adored you blindly
Followed The God of Disguise
Right into the trap
I lost you when I (when I) got you
You got whatever you wanted
in the end
You were in control
Killing me with delusional love
The game was yours
I jumped off the cliff
Lost in time
They called me ‘Crazy’
Said I was a complete idiot
These memories, like dull knives
Slit my throat and make me scream
The pain chokes me
It’s overwhelming
I don’t want to be stuck here
(Stuck here) anymore
Let’s face the music
Face the music
Let go of scars and regrets
I’m ready to move on
Tryna bury the chaos
With half of my life
Half of my life
……
NG次数比穆云辉设想的要少。他们都通过了考验,他通过了考验。拍最后一遍时,穆云辉的听觉追随的是成昱,在导演喊cut之后,他的目光也在寻觅着成昱。
还未剥离角色的成昱径自走开,没有去看监视器,他朝广场后方的街道走去,离开拥挤的人群,背影透着彷徨与压抑。
阿德林·雷克很有风度地不让人去打扰他。“要看看回放吗?”阿德林问向经过他身旁的穆云辉,“我想他需要一点时间。”
尤莉娅站在阿德林的身后,哽咽了几下,难以自拔。演员多是感性的。
穆云辉垂下目光。他放轻脚步,从她身边绕过,随同阿德林走到导演的监视器前。他听着阿德林与导演的交流,听着导演与摄影师的交谈,听着阿德林夸他游刃有余的唱功。他的心绪定格在监视器最后几秒的画面上,定格在成昱默然回眸凝视远方夜空的神情上。
他的心隐隐犯疼,却不是为他自己。
越过监视器,穆云辉望向广场的西南角。卸下担子的郎豪和方术争论起了谁的表现更为出色,谁出错的次数更少。盛渡在拆卸他的架子鼓,不去参与那两个得意忘形的家伙的讨论。宁易取下身上的贝斯,朝穆云辉投来慰藉的目光。
穆云辉礼貌地向导演、阿德林以及他们身边的摄影师告辞。他离开广场,径直走入广场后方的街道。
凌晨的街道静悄悄的,很是冷清。先前有些凑热闹的路人,此刻基本散光。穆云辉没走多远,在街道的拐角处找到了依靠着树干歪头敛目发呆的成昱。那张怅然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情绪。
听到凑近的脚步声,成昱睁开眼,看向穆云辉。他扯出一个笑容,嗓音中透着疲惫:“没能一对一地在表演上给到你帮助,感觉自己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别的机会,你要不要?”
穆云辉温热的掌心贴上成昱被风吹冷的脸颊。
成昱握住抚上他侧脸的手,将自己的大半重量靠入穆云辉的怀中。“有些困了。”他诚恳地为自己辩解道。
穆云辉回抱住成昱。过了片刻,他对成昱说:“感恩节来波特兰过吧。晚上去看动物园的灯光秀,你和我还有我姐,我们三个人一起。”
“好。”成昱抱着穆云辉的手臂紧了紧。
“还有……”穆云辉在他的耳边说,“你上一回唱歌是在什么时候?”
“嗯——”成昱闭眼仔细回想了一番,“KTV和晚会上的算吗?”他感受到穆云辉胸腔传来的愉悦轻颤。
“哪个晚会?”穆云辉笑着说,“我在手机上找找视频。”
“再抱一会儿吧。”
☆、Serene
拍摄现场所演唱的场景歌曲会在洛杉矶的录音棚正式录制,一些后期制作也会在那里完成。张榕与剧组这边的音乐制作团队拟定了一个大致的日期,也就是在十二月的中旬,不过这还得要看剧组拍摄的进度以及导演对这一部分剧情剪辑的裁夺。
穆云辉的队友们在宁易的带头下推迟了一天的返程安排,陪同穆云辉和他姐在波特兰尽情地玩了一天。一行人闹腾地压马路的场面堪比大仲马笔下火-枪-手们的初胜归来。穆云茜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对郎豪更是关照有加。郎豪那略滑头的笑颜和情绪饱满时不自觉流露的带有地方口音的说话腔调常能逗乐穆云茜。半日下来,瞅郎豪那鞍前马后的架势,俨然像穆云茜又多了个弟弟出来。
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在街上闲逛,整个下午则消磨于穆云茜的别墅后院。盛渡和郎豪帮着穆云茜在后院平整的草地上架起投影幕布,方术跟在穆云辉的后头端出宽大的矮坐垫以及野餐布,宁易和张榕来回穿梭于厨房与后院,忙着往野餐布上堆放饮料及食物。而此时,他们的助理及随行人员正在穆云辉给找的一家国人开的KTV里引吭高歌,费用全由宁易买单。
郎豪和穆云辉舒服地半躺在绵软宽大的坐垫上,手脚并用地抢夺着播放权。方术蹲在郎豪的身后,盛渡站在后院的秋千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嚷着想看的节目。在他们的右侧,与吵闹的四人画风相反的,是较为年长的三位宛若清风徐来的融洽交流。
穆云茜含笑的目光不时投向自己的弟弟。从她观察的角度,明显能感觉到这些年包裹在穆云辉身上隐形而厚重的保护壳现今减弱了许多,他与其他人的互动也多了几分无保留无掩藏的亲密与信赖。他的这种放开有别于少不经事时期的开朗,更多的是与自我的和解。
翻了六七个视频网站,吵闹的四人仍未有统一的意见。穆云茜本该是掌握最终决定权的人,然而她在享用完三明治和泡芙以后,便欣然接纳张榕的主张,随她一块儿到美容院做皮肤护理去了。女主人不在,作为队长的宁易也难得地给自己放起了假,表示你们自己商量着解决。三十秒后,郎豪以两票同意,一票弃权以及一票反对取得绝对的优势,喜笑颜开地点开了游戏解说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