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所知的(35)
“晚上别想叫我给你烧好吃的,”穆云辉捧着一大盆凯撒沙拉,将手中漏气的橄榄球砸向盛渡,“你这个弃权的家伙。”他回客厅取来pad,找到一个电视剧颁奖典礼的晚会视频,二倍速观看起来。
郎豪抱走穆云辉腿上的那一大盆沙拉,瞄了一眼pad屏幕上西装革履的成昱,摇着脑袋嘴里啧啧了两声。穆云辉拿叉子敲了一下盆边,头转都不转地说:“别见不得比你帅的,做人要虚心。”
每当镜头转到成昱,穆云辉就把视频调回原速。晚会视频整个看完以后,他又接着找了一些成昱的访问来看,近期的补完再往前找。当他捧着pad边补成昱过去的视频,边和宁易将空碟子收回厨房之时,享受完美妙放松的两位女士也回到了家。天光逐渐暗淡下去,夜幕快要来临。
穆云辉把成昱二十岁时拍的一个访谈放入到收藏夹,然后和他姐张罗今晚的大餐。七个人快活地围在厨房和餐厅这片区域,烧菜的烧菜,铺桌子的铺桌子,偷吃的偷吃,好不热闹。盛渡坐在料理台前,将吃空洗净的沙拉盆倒扣在台面上,拿筷子敲击着不锈钢盆,配合方术即兴的rap。
从进入厨房,到离开餐桌,三个小时很快过去。这一顿晚餐,众人吃得高兴,也聊得尽兴。晚餐过后,穆云辉到杂物间里翻找一通,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箱鼓。这个箱鼓是他高中毕业后信手买下的,买回来以后就没怎么碰过,变成了一件纯摆设。他将箱鼓交给盛渡,随后和宁易在钢琴前谦让起来。
穆云茜和张榕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乐呵呵地看他们做作而滑稽的搞笑举动。一分钟后,被穆云辉按在钢琴前的宁易屈服了下来,为众人弹唱起他的成名曲。听着滚瓜烂熟的曲调,穆云辉吹了一声计谋得逞的口哨,笑着背上了吉他。
队长的贝斯自然落到了郎豪的手上。方术笑他魔音贯耳的夸张显摆,郎豪胡乱地拨着弦,一脸陶醉地说:“可惜这一趟没能把我的长号带来,不然哪轮得到你展示才艺。我说对吧,茜茜姐?”
“你长号真要在这儿吹起来,怕是会被周围的邻居投诉。”方术回敬他道。
宁易弹起了《空白页》专辑的第一首歌曲。前奏一出,乱拨的琴弦静了下来。轻柔的口哨声应和着钢琴的旋律,接着,鼓点也加入了进来。郎豪认真弹拨起简单的和弦,方术的脚一下下地打着节拍。
客厅的壁炉跃动着橙色的火光。寒冷被拒之门外,温暖与惬意盈满屋内。毛绒棉拖挂在穆云茜翘起的那只脚上,随着五人的歌声摇晃,仿若起舞。
他们唱了一首又一首,一首接着一首,怡然自乐,不知疲倦。穆云辉和宁易将话筒举到了穆云茜和张榕的面前,两位女士推脱了几下,架不住他们几个的鼓舞,唱了几曲她们那个年代爱听爱唱的怀旧金曲。
穆云茜的小屋有段时间没像这般热闹过了。唱到后来,她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可穆云茜浑然不觉,和他们蹦跳着高唱起中美日韩几国大热过的电视剧的主题曲。
盛渡调大了音响的伴奏声,悄么声地去厨房吃完了料理台上最后一份法式布蕾。宁易从玩疯了的郎豪手里夺回贝斯,阻止了他跳上沙发表演反弹贝斯的图谋。
方术solo完他的萨克斯,在穆云茜和张榕面前模仿起了其他几位队友们舞台演出时的那些经典动作、唱腔和表情包:郎豪的撩发与wink,穆云辉的拉麦,盛渡的飞吻和咬舌,宁易的怒音……方术越讲越兴奋,郎豪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又咳又笑又气地说:“把你那段经典的嘴瓢也展现一下嘛,别不好意思,来来来——”说着,郎豪扭头绘声绘色地重现了那段方术最想要销毁的滑铁卢场面。
‘Bravo!’ ‘Awesome!’
穆云茜和张榕笑出了眼泪,鼓掌叫绝。
“哪种awesome,”方术赧然地捂住发烫的颧骨,恨不得将头埋进萨克斯的喇叭口里,“awful到要尬死。”
还是宁易为无地自容的方术及时解了围。队长拍拍掌:“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啊,最多再唱两首,我们就得走了。让人茜姐好好休息。”他弹了一下郎豪的脑门,凑到郎豪的耳旁小声说:“收收心,瞧你闹的那嗓门,别给人家邻居添麻烦。”
最后两首歌,在宁易的倡议下,他们几个把沙发前的茶几搬开,在壁炉前的空处跳起了团舞。穆云辉边跳边小声对盛渡说,这就跟小学生文艺汇演似的。方术撅着嘴红着老脸悄声附和:“谁说不是呢,摆明了就是宁易报一箭之仇,谁叫你逼他老人家唱‘儿歌’。”
“去你的儿歌,不会用词别瞎用。”穆云辉捅了方术腰一下。
两首歌唱跳完,宁易支使队员们将客厅迅速恢复到原样。还残留在后院的一些物什也很快被收拾妥当。穆家姐弟俩开车,将来做客的五人送回了酒店。
站在穆云茜给安排的总统套房里,用一个词来形容郎豪的感受,那就是“爽!”他搭着穆云辉的肩一再表示,今后,你姐就是我姐,你姐的事就是我姐的事。
“咱姐的事,上刀山下火海,那还不是一句话。”郎豪跟喝了假酒似的,大言不惭道。
“好啊,”穆云辉挑眉笑看他,“先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郎豪“哥”了半天,愣是憋不出那个叠词。“这也太肉麻了。”他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
“就你这样,还想认亲呐……”
穆云辉哼笑着走开。他冲屋里头的人摆摆手,祝他们有个愉快的夜晚,而后和穆云茜离开了酒店。
第二天便是感恩节。《弗尼斯》的拍摄临近尾声,导演按部就班,也不追赶进度,该放假就放假。
一大早,穆云辉便去联合车站接人。他在车站出口外的路边看到了一身黑色休闲服轻装简行的成昱,也看到了那个游荡在车站附近经常骗人钱的男孩。
男孩挑的下手对象一般是外乡人和年轻女孩儿,警惕性不高的容易中招,善心也容易被利用。穆云辉远远地望着成昱稍微弯下腰来和那个男孩对话,猜测他会从包里掏出吃的来给那男孩还是会带男孩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
半分钟后,成昱爽快地掏出手机,向男孩伸出手,下一秒,男孩从成昱的臂弯下大步跑开,像只黄鼬一样消失于街角。
穆云辉踩着轻快的步伐,朝成昱走过去。“怎么把人逗跑了?”他问。
“我说要帮他寻求警察的帮助,号码还没拨呢,人就跑了。”成昱说,“枉我一片热心。”
“看来你日行一善的机会又丢了。”穆云辉转了转手腕上的Apple Watch,“时间还很充裕。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穆云辉开车,带成昱回到穆云茜的住所。片刻后,他从阁楼上下来,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铁盒。
车再次发动,离市区越来越远,离成昱来时的车站越来越远,寂驰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马路两旁葱郁的林木不断地退向后方。
成昱起初有些不解,直到车缓缓地停靠于一片古雅幽静的墓地之外。他的头脑瞬间清明了一大半。他随穆云辉下了车,穿过郁郁苍苍遮天蔽日的林荫道,越过整齐排列的白色墓碑,往最深处走去。
穆云辉的脚步最终停在一座空碑前。白色的墓碑上没有刻任何的文字或标记,只有前方地面的石板四角嵌有铜块,铜块上隐约可见类似族徽的图纹。
“搭下手。”穆云辉说着,放下手中的铁盒,他按下石板右下角菱形的铜块,另一只手去抬那块石板。
成昱依言和他一同抬起了石板,心中的费解随着石板的抬起而加重。石板的下方什么也没有。这是座空墓。成昱错愕了一下。
“事实要比剧本上的结局来得复杂。”穆云辉将黑色的铁盒慎重地放入空墓里,“把实情告诉你的话,风险不是完全没有,我有衡量,但要不要了解这一段真相,选择权交给你。”
这番话打消了成昱心中仅有的一丁点感情上的顾虑。他接下来对穆云辉说的话遵循着自己的本心:“你带我来这里,以及对我说的话,这些作为保证,就足够了。”他忽然忆起穆云辉送他离开小区那晚指给他看的红绿灯,一旦知悉真相是如何收场的,或许对……
“想什么呢?”穆云辉拍拍成昱的膝盖,让他把脚挪开点,好将石板重新合上。“剧都能拍,没你猜的那么危险。方才是我把话说重了点。”穆云辉扶着腿站起身,伸手拂去空碑上的落叶,最后认真看了一眼苍白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