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雨+番外(93)
有一个人的备注是一个小黑点,一直躺在列表的最后。
大概也是两三年以前某一个喝多了的夜晚,他迷迷糊糊把好友加了回来。好在微信好友再加回来不会有提示,也不需要同意,好友加得悄无声息,谁也不打扰谁。他后来没舍得再点删除,但也没勇气发消息。
七年了,没有任何一条消息,他想沈浔肯定已经把他忘了。
但今晚他心里有点不甘。
他点开对话框,手指头不受控制地翻飞几下。
【浔哥,我毕业了】
【我答应她了。】
【我要谈恋爱了。】
【你呢?你好吗?】
发了半天没回应,也没有红色感叹号,他拿起手机找信号,反复确认了消息有没有送达。
等回复的期间,他查看了沈浔的朋友圈。里面一切如故,背景是高中时候他俩的一张合照,他戴着眼镜,和沈浔头抵着头。他的手指在那个人的面颊上划过,好像触摸一本陈年日记。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七年以前,是沈浔在咖啡厅打工时候发的,配字说“准备回家看小朋友”。
七年了,小朋友不再是小朋友,要回家的人也没回家。
时隐等不到回复,咬咬嘴唇,又接着发消息,轰炸似的。
【我谈恋爱了。】
【和一个女生。】
【你听到没?我答应了一个女生。】
【你怎么不说话?】
酒精烧得他视野有点晕眩,他的指头碾过键盘,扔出无数句任性的话。很多年以前他也会说些狠话,好让沈浔哄他,但这次他发的所有消息都没有回音,好像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枕头上。
【我和一个女的谈恋爱了,你说好不好笑?】
【好笑吧?闹那么多,最后还是要回到正轨上。】
【浔哥,你怎么不理我?】
【你理我一下啊……】
【你恨我是不是?】
【你肯定恨我!】
时隐心底像被冰刺凉凉地戳着,把血脉冻得发痛。他眯眼看了看路灯,暖黄色晕开成了一片。他知道他当初走的太狠了,他把沈浔一个人扔在国外,他才是背叛者。
沈浔恨他,恨死他好了!他活该!
夏天的空气闷得他喘不过气,车到了,他迷迷糊糊地上去,到了自己租的屋子,抱着手机睡过去。
天蒙蒙亮,他猛然惊醒,手机在怀里,让他捂热了。
眼角有泪痕,他睁眼时眼睛酸涩。眯着眼翻开消息列表,他才想起他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混蛋事儿。兄弟群里炸了,都在找他,说聚会都没完他就跑去约会,不仗义。那个女生也发了好几条好友申请过来,竟然全让他点了拒绝。
他顺了顺养长的头发,盯着天花板好一会才把脑子里的混乱平息。
他昨晚给沈浔发了几十条消息,疯了一样语无伦次,说的都是他清醒时候不敢说的话。
他沉下一口气,点开对话框看了看,发现沈浔没回,吊着的心才落下去。
他果然已经把他给忘了。
这个微信号也不知道沈浔还有没有在用,这些疯话他应该没看见。但时隐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昨晚喝多了。
收拾好这边,他去兄弟群露了脸,把他们的热情调侃压下去,转头又去头疼那个女生的问题。
他真的是疯了才答应人家。
但这话要早些讲清楚,他主动添加了人家的微信。
那边通过得很快,那女生也通透,在他还没措辞好之前就发了一串。
【学长醒了吗?我知道你昨晚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我才那样说的,没关系。我们做朋友吧。】
末了加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就这么说定了,给彼此台阶下。
时隐松一口气,给人发了句“不好意思”,这才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消磨宿醉后的头痛。
他成绩好,工作找得也很顺利,进了一家高级翻译机构。
他一个实习生,刚开始干的都是些边缘活计,公司派人去意大利常驻,他想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元裴是主管,比时隐长了几岁,年少有为,一直挺看中时隐。
那天元裴把他叫去办公室,把文件给他,递一支笔:“交人事部,转正吧,去意大利历练几年。”
时隐愣了:“不是满员了吗?”
“有个人突然不去了。”元裴耸肩,“我觉得你可以胜任就找你了,不想去啊?”
时隐蹙了蹙眉,意大利是他心头的一道疤,一个他从没踏足,但已经留下累累伤痕的地方。
“你不想去,那就留在国内吧,过几年再去。”元裴说,“帮我把小李叫进来。”
“我当然去,谢谢裴哥。”
时隐爽快签了,他学了意语,踏足意大利是迟早的事。再说,意大利那么大一块地方,哪来那么多偶遇。
他高兴起来,好像一个很久以前的愿望终于落成,他终于要去意大利了。
他们一个搞艺术一个搞语言,遇不到的。他们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在青春岁月里面稍微画弯了一笔,现在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他们永不相交。
意大利的夏天也很热,他落地时正是仲夏时节。罗马的城市里,他拉着行李箱走过成排罗马风格建筑,在石板路上,嗅着一股崭新的空气。
这个国家在书上看过无数次,真的到这里时却并没有觉得有多熟悉。那些金发碧眼的人走过,他知道自己是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他绕过那些曾经存在于想象中的街道,带着一种久违的心情,好像他曾是这里的常客,他来这里找他的过往。因为他脚下的土地,在他高中的时候无数次出现在梦里,他和沈浔手拉手走过。
但他现在只是孤身一人,他只是意大利的一个过客。
他来到意大利,第一份活计是临时顶替同事去一个雕塑展上做翻译。
听到雕塑二字,他心里一紧。
元裴把一份资料递给他:“喏,跟展子有关的资料,小张准备的,你看看吧。”
时隐蹙眉接过来,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荒谬,但还是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沈浔。
做专业领域的翻译也是需要提前准备的,小张这个不靠谱的,临到阵前把担子扔给他。
“对了,那小艺术家,脾气不太好,你可小心伺候。”元裴说,“本来他不需要翻译,找我们就是找个排场。”
时隐点点头,松一口气,谁都可能刁钻古怪,沈浔不可能。看来他的第一位服务对象就不太好应付。
翻开那本册子,头两页都是些专业领域的词汇,他浏览熟悉完,又翻到下一页,一个名字映入眼帘。
这下他彻底愣了,那名字好像一拳正中胸口,砰地打开了花。他吃痛,一下没拿稳,册子落到了地上。
那人就是沈浔。
第70章
“诶,沈老板,走慢点儿!”贺屿拉着行李箱,在机场大厅一路狂奔。
沈浔脚步不慢,手揣在衣兜里:“有你这么做助理的吗?还让我慢点?”
贺屿追上他,喘一口气:“怪不得别人说你脾气怪,你这不是自己作的吗?”
沈浔耸肩:“管他们怎么说。”
贺屿和沈浔是同学,同一批留学生,又分在一个导师手下,关系勉强撑得上铁。毕业以后这两人也常联系,最近贺大少爷和家里闹得僵,被限制了生活费,死皮赖脸要给沈浔做助理。说是靠劳动赚钱,实际上是指望哥们带着他吃喝玩乐。
从机场大厅出来,两人上了车,贺屿就开始列举罗马当地各种吃的玩的,单口相声了半小时:“你这几年潇洒,满世界到处跑,也不知道带我玩玩,这罗马城你得给我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到家。”
沈浔懒得理他,低头看资料:“你自己出钱。”
贺屿又嘀咕好半天,才想起他本职工作来:“对了,原本对接你的翻译不干了,临时换了一个,要提前见一下吗?”
沈浔墨镜架在鼻梁上,微微仰头靠着椅背:“不见。”
“哦,不见就不见吧。”贺屿说,“听说是个新来的,也不知道干不干的好。”
沈浔锐利的眉峰耸了耸:“不是说了不要新人吗?新人胆子小,临场翻译磕磕巴巴容易出状况。”
贺屿笑了:“得了吧,就您自己那意语水平,说出去也没人信你在意大利待了那么多年。要不然你怎么不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