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可能(22)
话落,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相是觉得祁让他宁可自己被困死在望州也要把粮草挪给他那位好弟弟上将军祁连?”
荀仁心中被祁让这一手骚操作气结,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鲁相,
“祁连的消息未必是真,魏君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鲁国退兵。我向贵国保证,不出一个月,望州必然被我们攻下,第一险关一破,到时魏国境内还不是任我们取舍。”
鲁相瞟了他一眼,将丝帛收起放入怀中,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拐杖起身道:
“丢了国都,丧了国主,只怕到时是鲁国也同魏国一样任齐国宰割罢。”
待看鲁相走出营帐,荀仁一摆衣袖,竹简砚台叮叮哐哐散落一地,往日清冷高傲的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疲态。
*
在消息传到望州的第五日,鲁国最终还是选择了收兵。
祁让在城墙上看着远方趁夜色密密麻麻撤走的士兵,心中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望州乃齐魏交界,鲁军到达此处需借道齐国,耗材耗力,鲁王从一开始打的算盘便是同齐国一举吞下魏国。
而此时鲁军无功而返,鲁国朝政必乱,无论祁连是否真的直逼鲁都,只要传在了天下人耳中,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鲁王就算发现了祁连的不对劲,朝臣也会阻拦鲁王调兵,不再信任他。甚至更顺利的话,祁让还可以在暗中推一位亲魏的公子登位。
不论如何,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鲁国短时间内也再构不成威胁。
楚昭从前线探查回来,发现祁让不在寨中后便又登上了城墙。
高处的凉风将祁让一身玄色衣袍吹的鼓起,楚昭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上,毫无君臣顾忌的走到他身边,背靠城墙的看着下面已面如行尸一般的士兵道:
“等这个秋天的新粮到了大概又能多撑一阵子,王上时间算的倒是好,只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上将军越深入鲁国就越...”
祁让突然在夜色中笑了一声。
楚昭一顿,
“王上因何发笑?”
魏营里不论大大小小的将军还是士兵,大都已连着几夜没有好好休息过,祁让抬手似随意的抹去了楚昭侧脸上的一道泥印,带着笑意道:
“只是觉得好久没听到将军的唠叨,有些怀念。”
楚昭原本随意靠在城墙上的背部僵的如同一块铁板,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却看到祁让抬起自己的下巴,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
"粮草来了!"
"粮草!粮草!"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祁让怔了一瞬后便转过了身,松开楚昭大步向下走去,就见到一年多未见的齐原正站在粮车旁,冲他露出了个笑容,
"臣来晚了,请王上责罚。"
祁让上前用力捶了他一下,
"相国是我大魏的功臣,有何责罚!"
说完便在一片欢声中扯着齐原的袖子向寨内走去,脚已踏上台阶时,又想到楚昭那晚的话,回头向不远处的城墙上看去,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便对他一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后才进了寨子。
齐原将祁让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带了几分调侃的笑,
“楚将军可是终于得偿所愿了?”
楚昭用情太过明显,即便齐原不知道两人曾真真切切的有过一晚,也早就察觉出了他的心思。
祁让瞥了他一眼,
“相国好兴致,看来这一年多过的比寡人想象中轻松。”
齐原咳了一声后,迅速肃穆了面容,将蜀川的账目递了上去,
“王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蜀川之地富饶的程度比祁让预想中的还让人惊喜,他抬头看向齐原,
“若他日魏国一统中原,相国必居首功。”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齐原跪下工工整整的行了一个叩礼,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
元封九年正月
魏国宫内一别几年前新年时的简陋,宫人提着灯笼各司其职在各宫之间穿行,有条不紊的为前殿宫宴做着表演的准备,即便君主已先行离去,大臣们因着将要统一的喜悦依旧推杯换盏,一片欢声笑语。
而宫门外的小巷上,已换好一身便服的祁让正同楚昭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待坐稳后,楚昭披着大氅看向一旁假寐的祁让,
“王上这是要往何处去?”
车内正中央的木桌上放着一颗夜明珠,将车厢照的恍如白昼,祁让闻言也不睁眼,只将左手向旁边一伸握住了楚昭的右手,又将重叠的两只手一起缩回了袖中。
祁让这一世一直在避开和楚昭谈感情的事,因为他自觉给不了楚昭想要的感情,也对不起那个孤身一人从鬼门关闯回来又被他下令斩杀献给齐军的人,在一切光明确定看得见前,他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好在楚昭也从不问他什么。
车轮压过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最后停在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山庄前。
祁让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后先跳下了车,又对正要跳下来的楚昭伸出了手。
楚昭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后还是握住他的手才跳了下来,然后也看向了四周。
“这是...齐原的别院?”
祁让的眼中映着不远处火把的光亮,面容看起来不似往日严肃,倒透着些暖意。
他一边拉着楚昭向里走去一边声音轻缓的答道:
“对外称是齐原的别院,其实是寡人买下来的,夏天过来休息,冬天便用来办一些不方便出面的宴会。”
楚昭蓦地回了一句,
“原来相国的别院也是皇上的住处。”
话一说完,两人俱是一愣,回过神后,祁让没忍住闷笑出声,
“你怎么就这么忘不掉齐原。”
楚昭不回话,脸上有了些恼意。
祁让也不出声的带着他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会,直至一处空旷的梅林,停下来,然后摩挲着楚昭虎口处因习武磨出的厚茧,神情愉悦,
“寡人带你来这可不是为了让你吃醋的,是有东西想要送你。”
楚昭觉得意外,
“什么?”
祁让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梅花,他抬起手,然后递给了楚昭,眨了眨眼,
“我看公子风姿绰约却无人投梅,在下这刚好有一枝无处可送,不如便可怜可怜公子勉强送给你罢。”
熟悉的话成功的勾起了曾经羞耻的回忆,楚昭的脸瞬间爆红。
那年在名仕居惊鸿一瞥,他只认出了祁让身边的齐原,百般打听无果后,便投入了齐原的门下想入魏国为仕。
齐原门下门客上千,他并没有直接见到齐原的面,就在他琢磨着怎么让齐原注意到他好问问祁让身份时,他在相府举办的鹿林宴上再次碰到了祁让。
鹿林宴是魏国民间的风俗,除了让士子们发言雄辩有相互切磋的机会外,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在切磋后参宴的男女可相互投梅,每人手上只有一枝被特殊标记的梅花,得到梅花最多的人便能拔得宴会最后的头筹。
当年的祁让还是太子,正乔装打扮打算看看有何良才,结果刚听完士子们的辩论准备离开,便在路上被莫名奇妙的截了下来,收到了一枝梅花。
截下他的公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长的一副好容貌说话却是磕磕绊绊,
“我...我,我看公子...”
他自己似是也察觉了自己的磕绊,随后扬起声调,一鼓作气般的大声对他喊道:
“我看公子风姿绰约却无人投梅,在下这刚好有一枝无处可送,不如便可怜可怜公子勉强送给你罢。”
说完便将梅花强行塞到了他怀中,也没管他接没接住就不见了身影。
当时祁让看着摔在雪里的梅花,着实是愣了好长一会儿。
后来讲给齐原听,齐原也没少拿这事笑过他。
此时的楚昭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你竟然还记得。”
祁让掰过他的脸,一边打量一边笑道:
“你对你这张脸也太不自信了一点。”
一顿,
“何况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示爱。”
楚昭心里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看你记着我,却看着祁让不自觉的吻了过去。
两唇相接,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刚想分开,却被祁让环着腰,掐住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楚昭的眼中从清醒到沉迷,恍惚间被祁让抱起,身边的景色一闪而过,然后进了一座不远处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