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10)
真不着调。
“韩岩没跟你提起过我?”
“没有。”
“嘿你说他这人……我跟他是发小兼死党,最好的哥们儿,从小在这个院子里一块儿长大的。我家就在隔壁楼,抬脚工夫就到,他家本来也不远,不过后来父母离婚把房子卖了,他是大学毕业以后自己又搬回来的。”
安宁抓住了重点,继续旁敲侧击:“所以你还住在这个小区?”
“我爸妈还住这儿,我今天就是回来看看,顺便看看这货。”他回头瞅韩岩,取下温度计啧了一声,“38度4,还成,死不了。你怎么在他家的,专程来照顾他?”
安宁急忙摇头撇清:“不不,就是……凑巧。”
乔屿显然也心大,没再多问,左右看看就看见了吃完的外卖盒子,完全不见外地说饿了,起身开始翻韩岩家冰箱。
安宁追过去:“你没吃饭吗?我帮你做一点吧,他这里应该有面条。”
乔屿毫不客气:“行啊!再加个煎蛋就更好了。”
“可以的。”安宁庆幸自己蛋煎得不错。
架锅,开火,加水。
等水开的时候,乔屿侧身倚着料理台,似笑非笑地守着他做饭,眼珠子粘他身上了。
“你就住他隔壁?”
为免节外生枝,安宁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从来没听说过啊,刚搬来的?”
“搬来几个月了。”
“喔,我这两个月来得少,难怪没见过你。早知道你在,我早来了。”
他说话直接,眼神更直接,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安宁招架不住,握着汤勺搅汤锅,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原来你话这么多……”
“你说什么?”乔屿从果盆里挑了个苹果,笑着递给他,“声音这么小,小姑娘似的蚊子哼哼。可爱是可爱,有点儿费耳朵。”
一听到耳熟的“蚊子哼哼”四个字,安宁心神一荡,抬眸望向乔屿。
如果说距离是巧合,那姓氏呢,曾经说过的话呢,这么多全是巧合?
不可能,一定是他。
只是……只是嗓音不大像。
电话里听来,阿文的嗓音似乎更低沉些。但这作不得准,毕竟人打电话的声音不会跟平常完全一样。
“可爱吗?不觉得。”安宁低头笑笑,目光内敛,余波却仍在看乔屿,“费耳朵你就不要听了。”
“那怎么行,得听。”乔屿含笑凑近,将一包方便面送到他眼前,“你要在这儿照顾他一晚上?”
安宁垂眸:“当然不。”
为什么要照顾大恶人一晚上。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你要是真照顾他一晚上,这小子命也太好了,我怕我羡慕得睡不着觉。”乔屿意有所指。
安宁撕开包装,把面饼放进水中,手执一双长筷慢慢搅动,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先将对方认出来的快乐,双颊挂着浅浅笑意,“生病还命好。”
这种游戏百玩不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完全把沙发上的人抛诸脑后,直到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韩岩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几分,眉头舒展多了,可能是先前喂的退烧药终于见效。
“醒了?”乔屿走过去拍拍他,“你说我这运气,一来就撞上你卧倒,差点儿把你拉医院去。”
韩岩半晌才看清他的脸,慢慢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们俩今天没约。
“幸亏我来了。”乔屿压低声音玩笑道,“今天这趟,不来就真亏大了。”
起初韩岩没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目光看去,才见到灶前的清秀身影。
安宁不知道从哪找到的旧围裙,穿在身上有点大,空荡荡的,右肩带子已经滑到肩下,只有左边还挂着。
“你在干什么?”韩岩沙哑地问。
“他在帮我煮面。”乔屿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把刚才给安宁的那个苹果送进嘴里,清脆地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道,“我妈今天跟老姐妹出门去了,没人做饭,老爷子又不让点外卖,把我饿得够呛。”又捡起一个递过去,“你吃么?”
韩岩挡开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安宁,“他让你煮你就煮,你是保姆?”
安宁正好把煮好的面端过来,走到半途,脚步讪讪停住,无措地看向乔屿。
眼神像在求助。
乔屿眉一皱,起身就去接碗,“给我吧,小心烫。”
“不用不用。”
“我来吧。”
两人稍一争抢,碗里的热汤荡出来,哗一下泼在安宁手上,烫得他轻声啊了一下。
韩岩霍然起身。
“没事吧。”乔屿立马放下碗,拉过安宁红红的手腕查看。
“没事——”
话音未落,身后一只手粗暴地拽过他小臂,拖着他走到厨房水池,拧开水龙头冲他的手腕。
乔屿也过去,叉着腰目光关切,“真没事儿吧?”
韩岩突然吼:“谁让你给他煮面的?!”
安宁被吼得一愣,直直站着,眼圈一下就红了,“对不起……”
乔屿啪得把龙头一关,直接又去扳安宁的肩:“你跟我过来坐,别搭理他,他就一傻逼。”
安宁挣脱他的手,摆了摆头:“不用了,我先走了。”
接着就取下围裙,拿上吉他迅速下了楼,连再见都没说。
乔屿指着韩岩,大骂他祖宗十八代,“老子也走了,省得受你闲气。”
门砰一声响。
刚才还高声嚷嚷热闹非凡的一间房,瞬间归于寂静。不管是温柔的、暴戾的、可爱的、友好的,各种情绪和画面通通消失无影。
只有一滩脏渍留在地板上,看一眼就让人心生反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韩岩一个人坐在沙发,听见窗外没有完全收住的雨声。
只过了片刻就再也坐不住,从鞋柜里抽出一把大黑伞直接冲下了楼。
—
外面天还是阴的,雨已经很小,不过要是从小区走到地铁站,衣服肯定全湿。
安宁一出楼道就裹紧外套,夹克领子竖着藏起下巴。
阴冷的天气,湿哒哒的衣服,让人很不舒服。
刚走了五十米,头顶的天突然放晴。
他一转头,看见乔屿站在他左侧,左手插袋,右手擎着一柄蓝伞。
“你不是说你是他邻居么?”乔屿笑得戏谑。
安宁低下头,委屈的感觉烟消云散。
“我去看房子。”
“要搬家?”
“嗯。”
“也对,跟他这种人做邻居确实没劲。你要是找不着合适的,可以看看我妈他们那栋楼有没有房,兴许我妈还能帮你还还价。”
“那……”安宁背着吉他,手攥紧肩带,“我留你一个电话行么?”
“电话?”乔屿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当然没问题啊,微信要不要?”
安宁默默点头,滑开手机,翻转方向递了过去,“你扫我吧。”
“乔屿,乔木的乔,岛屿的屿。”乔屿从善如流,“加你了。”
“嗯,”安宁脚在地上蹭了蹭,“我姓安。”
这个提示总归足够明显了吧。
乔屿却丝毫不察:“备注了,小安。”
“你——”安宁一噎,抿紧唇顿了顿,低声嘟哝,“笨死了。”
“嗯?”
“算了,走吧走吧。”
两人共撑一把伞,肩膀靠得很近,时而聊上两句,彼此对视着笑笑。
楼道口一个人半隐在黑暗中,握伞的右手紧了紧,转身上楼去了。
第8章 他认不出你的
天气转冷,候鸟早已在南方筑巢,韩岩也结束假期,重新回事务所上班了。
严格说起来,生活跟假期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忙,全国各地飞,见客户见中介,加班加点赶paper。如果非要从这些淡如水的日子里找出点变化来,大概就是,他跟Ning几乎每天都聊天。
不过是以桥归桥的身份。
安宁的心思当然很容易理解。他在Z城初来乍到,工作和生活均是两眼一摸黑,很需要跟朋友聊聊天说说话,哪怕是隔着一部手机,也是种莫大的慰藉。
但韩岩呢?
韩岩是怎么想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好像是把安宁当无聊时间的排遣,又好像是出于一种收养流浪猫的心态。或许他还没下定决心将小猫带回家,但路过时总会给它喂点吃的。
上周安宁第一天入职,前一晚神经兮兮地给韩岩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