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丈夫外还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白鸢很拘束。
他很不好意思,但又很真诚地说:“谢谢你,楚艾。”
楚艾似乎能感到这点声音从自己耳畔慢慢飘散,就像慢慢松开手的白鸢,也要迅速消失在滚滚人潮中一样。
他回抱过去。
比白鸢大胆,用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仿佛一句“不客气”都要比旁人的誓言坚定。
“不用客气。”楚艾很有一副架子,他看着白鸢,“虽然我们家不缺保姆,但你如果还有很困难的事——比如alpha要威胁你,不肯离婚,还可以来找我帮忙。”
白鸢朝他笑了下,楚艾却觉得心虚。
他上车离开了,的确是个标准的老板模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艾不能否认,“帮白鸢离婚”的成分,或许没有“让范卓文丢老婆”的动机大。
他总是把自己想得很坏,对楚艾来说,承认怜悯、同情,或心底的善意,要比坦白报复的心愿更难。
他是个性格糟糕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包括他自己。
于是那些甜蜜的话语,主动求爱的姿态,几乎不会出现在楚艾身上。
他给出的更多是“你没我就不行”的论调,表达爱的方式更像施舍,所有礼物都不为节日,是“顺路买的”。
也总是信不过情话的样子,不如乖乖听他的命令,让他觉得你真的忠于他。
“小艾,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么?”
周镜拿起一袋衣服,尺码全是自己的。
他消停冷静了几天,知道跟楚艾硬碰硬只会被脏话问候,谈不了任何东西,过了一礼拜才找借口重回他们同居的公寓,说有东西忘拿了——是他特地落在不显眼的地方的,楚艾出差给自己买的礼物。
周镜不信楚艾能立刻忘了自己。
楚艾朝他手里的纸袋看过去,皱得稀巴烂了,他嗤笑道:“都是些烂东西,你想要就拿走,说什么特地买?你也配?”
周镜却没有马上反驳,或露出恳求的姿态。
他叹了口气,好像很累。
“你为什么总不愿意承认?”
楚艾莫名:“承认什么?”
周镜晃了晃衣服袋子,楚艾觉得更好笑了:“都说了——”
“你明明是特地买给我的。”周镜摆出一副想同他讲道理的样子。
楚艾的脸色冷了下去:“少他妈自作多情。”
周镜看了他几秒,让楚艾觉得非常不舒服,因为这个死alpha的眼神有种令人作呕的无可奈何,和自以为看穿楚艾的高高在上。
“我们谈一谈。”周镜说,再次打断了想要开口的楚艾,“平心静气地谈一谈,行么?”
楚艾吸了口气,知道现在骂人只会让自己落了下风,他换上轻松的语调:“谈,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可谈?”却总也绕不过他惯有的嘲讽。
周镜沉默地看着他,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他说:“你总是不愿意和我好好说话。”
楚艾刚一仰头要开口,就生生噎住了,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说了,只会证实周镜的结论。
周镜接道:“平日里做什么都更喜欢发命令,我知道,我也愿意宠着你,但好像这样相处下去,你越来越理所当然,我……换谁来,都是很难高兴的吧?”
“我是个alpha,楚艾,我也想要恋人能听一听我的,而不是什么都顺着对方。”
楚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去找mb?顺着你?怎么不找个佣人伺候你得了?”
“但起码的尊重,你有给我吗?”周镜低头看着他,眉毛紧紧地皱着,又很讽刺地笑了下,似乎在效仿楚艾,“什么都总要顺着你来,动不动就闹脾气——也说很多伤人的话,我知道,我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你是个大老板,但总说贬低我的话,有什么意义?会让你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比如“演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呀?你化的妆也太丑了”。
楚艾是坐在周镜怀里说的,瞪着眼睛一桢桢找男友出演的籍籍无名的小角色。
一集四十分钟的电视剧,周镜演的配角出场不到五分钟,楚艾觉得太少了,看不够,会说:“这也太少了,别拍了,抠抠索索的,等我投钱给你拍电影去。”
周镜会吻他,说哎呀,楚老板可真好。
难道周镜其实一直觉得那是一种羞辱?
周镜像要把憋了许久的不快全都吐露出来:“平常纪念日也是我要上赶着过,你一点也不上心,要是我忘了,你突然想起来,就又给我甩脸色,楚艾,你真的在意?还是就是喜欢折腾,看我给你道歉,腆着脸请你原谅,让你很有快感?”
楚艾不看他了,也不说话。
周镜想上前牵一下他,被躲开了。
他放缓了语调:“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换一下相处模式,小艾,我们还有感情,你这次能不能不要闹?”
“我闹什么?”楚艾出奇地平静,他迎着周镜的脸看过去。
这几乎是楚艾第一次毫无波动地和周镜说话。
没有命令、责难、嘲讽,却也并没有让周镜感到满意。
“听你说我也觉得自己很有问题,别委屈你继续跟我在一起了吧?”
周镜也不动了,他突然觉得坦白自己的不满,企图唤醒楚艾的内疚,这样的挽留方式根本行不通。
或许他早就知道,楚艾愿意骂他,跟他吵架,都不等于结束,唯独不能见到楚艾平静下来的表情。这是一条死路。
楚艾问:“还有要说的么?”
周镜突然很舍不得,好像楚艾真的在这一刻不爱他了,从前的骄纵去哪里了?他来不及审视这厢自我矛盾,只来得及受伤,就像以往一样,他觉得自己又被楚艾刺痛了。
终于趁此问出时不时闪过的那个问题:“你真的爱过我吗,楚艾?”
周镜问得太诚恳,好像他怀揣这个疑惑很久了。
楚艾有些出神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那只被他偷偷藏起来的海螺。
他朝周镜笑了下。
“谁知道呢,瞎了眼才会喜欢一个管不住屌的傻逼吧?”
周镜走了。
楚艾花了一下午整理行李,准备搬离这间公寓。
他可能哭了,也可能没有。
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海螺被他扔了。
出差这趟谈定的一个影视项目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他觉得很累,也很荒唐。
好像他认真恋爱的两年,都是自导自演的一出难看的独角戏。楚艾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从没觉得自己行骗过,因为明明你也知道我性格差,就真的看不出藏在下面的爱吗?不然为什么要在一起?
周镜明明是知道的,他只是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而受不了的结果是发出质问,不是质问楚艾给的方式对不对,而是从根本上去怀疑楚艾到底有没有爱。楚艾不认也得认,这比周镜出轨要钻心得多。
如果出轨仅仅代表周镜爱得不够,自制力低下,后续的挽留至少也显示着对楚艾的不舍,那今天这番谈话则很卑鄙地将了军——说到底,原来问题出在楚艾身上,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值得去爱的人,他只会带来伤害。
操他大爷的,楚艾眼眶红到不行,又不准自己露出受伤的表情,极力咬着牙齿,否则他多像被丢下的那个。
多像一只扑棱在水里,没人要的凶巴巴的小狗。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不到晚饭时间就把他的东西全运到了新的大平层公寓,还带一个嵌了泳池楼顶。
楚艾没心思整理自己乌泱泱的行李,也绝不允许想起自己娇生惯养,从前整理东西的活全是周镜干的。
他打算约黄诗佩——算了换个人吧,约朋友出去泡吧。
还没等他翻通讯录,就急匆匆闯进新来电,陌生号码。
总不能还是那傻逼吧?
“喂——”
“楚、楚艾?”
“白鸢?”楚艾也没想到,自己过了一周还能迅速回忆起白鸢的声音,他问,“怎么了?”
“我想,要你帮一下我。”白鸢的声音很犹豫,似乎觉得要楚艾帮忙是件很难堪的事。
楚艾听他说完了。
白鸢回去后过了几天,才鼓起勇气跟范卓文提离婚。
范卓文当他闹不高兴,不急不忙地问原因,白鸢就把打胎的事说了,认为如此自作主张的事足够让范卓文答应,何况白鸢打完这胎,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