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129)

作者:疏桐七弦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关键字:主角:周兰木,楚韶 ┃ 老去逢春如病酒 真腹黑vs假纨绔十二岁那年,太子初见楚世子。小世子对谁都冷若冰山,唯独在见到他的时候,会乖乖地拉着他的衣袖,低声叫一句“太子哥哥”。为了这一句,他护他多年,全心信赖毫无保留,最终却换来了他在宫廷政变中毫不留情的一剑。点击展开

他混迹了四五日之久,眼睛终于能看清一点点东西,便想往某些地方去走走,也好被寻他的人看见。

正好是冬日里,那一天下了大雪,他身上破败棉絮脏污不堪,雪花融进泥土里,终究一起成为了腌臜之物。视野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光晕,不过一个出神,他便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似乎是在某座宅邸之前,又或者是在显明坊的坊门处,空气中竟能嗅到他从前很熟悉的熏香之气,略微用力呼气就结成了冰渣。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随后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周兰木做梦一般,听见对方的声音:“可怜。”

竟然是他啊。

对面不相识,果然残忍。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出话来。

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才更叫残忍罢。

楚韶见他深深垂着头不答话,便也没有多说,身侧一人抛了一枚钱币过来,周兰木感觉他把钱币塞到了自己的手里,声音依旧是清冷的,甚至带了些铁锈味道的生硬,跟从前听过的热切全然不同:“为自己买件棉衣罢。”

——在我躺在上品玉枕、拥着金阙黄粱做梦的日子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你来施舍我。

周兰木死死地攥紧了那枚金币,听见楚韶站起身来,又重新蹲下,多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见过你?”

不曾。

从不曾见过。

十一年前倾城的大雪,七年前春深书院设计好的遇见,四年前抛满了花朵的极望江江面,一年前痛彻心扉的一剑,和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情思。

本就是假的,更谈何见过啊。

长发散乱地垂在脸颊之侧,他死命地摇头,不肯说话,爬起来飞快地想后跑去。楚韶无奈地叹了一声,倒也没有多管,周兰木能听见对方在空气中甩出脆响的高马尾,骑马扬鞭,抽出锋利的风声,再“哒哒”地远去。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周兰木拽着狐裘的系带,顺着城墙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枚丢掉的金币了。

“这就是你给我最多的善意,还给你……”侍卫听见他风声中的自言自语,远处传来集结的号角声,“下次见面,我可不会再回头了。”

无论是后世的正史书册,还是民间的闲话评书,大印的更统三年都是不平静的一年。

上将军楚韶打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胜仗。

他曾经率领过横扫宗州大地、甚至威慑着宗州北方虎视眈眈众国的“不死之师”湛泸军,这支军队曾在他和承阳皇太子的带领下,抵挡了重黎族在宗州北部的入侵,击退过比魔鬼更加可怕的敌人。

然而不过三年,皇太子死于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不死之师也在长久的磋磨之下丧失了当初的气焰,被人雪藏在角落中,似乎已经轻易地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历史长河里。

舞韶关之战也成为了后世史书中大费笔墨赞扬的一战,守城军队仅仅三千,竟奇迹般地凭坚定的毅力、借地形之利重创人数多了两倍不止的西野军队,使得西野元气大伤,不得不后撤修养。

战场上的尸体甚至使得舞韶关下水渠断流,据离舞韶关最近的制酒名都觞城百姓所言,直到一个月以后,水井中的水依旧能看到淡淡一层血色。

至于为何没有派援军,便又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大印的王都中阳因占据宗州正中的位置,又被人称为“四方之心”,消息沿着流经舞韶关又流经中阳的极望江一路传回四方之心,举国哀悼。然而在这一片愁云惨淡当中,一个消息突兀地传了回来,让国人不禁为之一振。

那便是,在这样一场可怕的战役当中,当年湛泸军的主帅、大印唯一的上将军楚韶,虽受了重伤,却奇迹般地生还了。

听闻是他贴身护卫的两个小兵在他昏迷之后,以身为盾,死死地护在了他身边,在他醒来之后,只见到了两人被弓箭刺得宛如刺猬一般的尸体。

战争和历史,永远是世间最残酷的东西。

大印正史对这一场惨烈战役的描述,也不过只有寥寥几行——

“更统篡政三年,二月初七,上将军楚韶与西野军决于舞韶关,是时急风冷月,以寡面众。将军承其父天鹰之勇,率军众奋勇拼杀,斩敌逾千,寡不敌多,然虽我军灭,西野却退,极望江水亦为之动,血飘千里未止。

其时有歌曰:长笑湖海空,恸哭山河动。何人魂归故?天下俱缟素。以述其景。

上将军蒙句芒上春天神庇佑,伤而未陨,实乃国之大幸。”

作者有话要说: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秦观《江城子》

第105章 舞干戚

傍晚。

中阳落了雨,在纸伞上砸出一阵清脆的碎响,楚韶单手掌伞,微微往身侧之人偏了偏。

周兰木眼皮都没抬地道:“你肩膀湿了。”

楚韶冲他眉眼弯弯地笑道:“无妨。”

身后跟的侍卫不多,鹦鹉卫多散布在市集之间,看不见人影,在寻常百姓眼中,这也不过是两位穿着富贵的贵公子罢了。

戚氏府邸不在显明坊,而是在显明坊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单独占地,完全不合规地建了巍峨似宫殿的宅邸。可惜当年盛势再看不见,燕子也飞往了寻常人家,只余下了一处生了蜘网的破败宅院。

尚未走进几步便有门前的侍卫上来请安,恭敬地垂下了头:“给陛下请安,给将军请安。”

似乎能听见隐隐约约、不成调子的歌声,周兰木静默了一会儿,问道:“他的疯病还没好么?”

那侍卫恭敬答道:“他为自己种下沧海月生,执意不肯拔除,方太医来看过许多次,也只能虚虚保住他的命门,这疯癫之相,恐怕只有心魔可解。”

楚韶道:“那他近日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侍卫依旧垂着头,不带一丝感情地答道:“昨日他用那根随身带着的长鞭上吊自尽,被我们救下来,可惜那长鞭也断了,他闹了一场,此刻正捧着那断了的鞭子发病呢。”

两人皆是默然,抬脚往里走了两步。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周兰木先停了脚步,在门槛处站了许久,楚韶见他垂着眼,静默片刻便道:“罢了,别瞧了,我们回去罢。”

周兰木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又回头望了一眼:“戚楚是个可怜人。”

身后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响,楚韶诧异地回过头去,却见戚楚不知何时推开了积灰的木门,站在门口冲着二人有些痴地笑了起来。

他披头散发,身上墨绿色的长衫染了几分血迹,一只玉雕般的手紧紧握着一截破碎的鞭子,傍晚的天色之下,隔了昏沉的雨幕,看不清神情,只能听见凄厉的笑声。

“兰公子,兰公子!”

他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般,痴痴地唤着,语气是懵懂无知的天真:“他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啊?”

周兰木别了头,抓着楚韶的袖子,有些不忍地道:“我们走罢。”

戚楚见二人要离开,突然有些急,他一手握着残缺的鞭子,想要追上来,身侧的侍卫却及时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戚楚挣扎不得,只好冲着二人的背影继续喊:“把他还给我啊——还给我!”

记忆突然清晰了一瞬。

戚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母亲与戚昭露水情缘,生下了他,带着他来中阳,想寻求个庇护。戚昭碍于名声,不得不将两人带进了后院,却百般冷待,连母亲病重,都不肯找个大夫来瞧上一瞧。

戚楚绕开戚氏府邸的看守,从狗洞钻出去想要去寻个大夫来,结果不成想刚刚钻出去,便被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白衣少年抓了个正着。

他那时也不知道,原来与自己一墙之隔的是戚氏另一座破旧宅院,宅院里住着这个叼着狗尾巴草、穿着破破烂烂,双眸却明亮的少年。

这少年和他一样没有名字,只说自己记事以来常穿白衣服,那些来瞧他的人为了省事,便只叫他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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