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才+番外(9)
“你是女子。”十七重新将刀负在背上。
阿罗忽然觉得很感动。这个男人,很正直很知礼义。即便他在心底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女子,可一旦危难当头,他还是会救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一认知,让阿罗之前所有的想法和感觉都清晰明了——她喜欢他。
这样一个正直知礼义的十七……当然不会背阿罗回去了。
阿罗是瘸着腿扶着树干一步步走回去的。她心里很是复杂,这个男人,越接触越发让她念念不忘。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明德、太子、阿罗、十七、沈达五人重又会面时,因着阿罗负伤,几人便提前踏上返途。
明德并不知道自己命人布下的陷阱竟能让阿罗受这样吓人的伤,因此很是歉疚,一直搀扶着阿罗下山,但见阿罗神色——必是春心荡漾无疑。她自以为目的达到,歉疚稍稍少了几分,只期望此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罗腿伤不便行走,太子和十七皆为外男,男女授受不亲,二人实在不便帮扶;明德乃公主之身,先不说她自身难保,背不动人,就算她能背,几人又如何能劳累她?
公公也是泥菩萨过江,再说阿罗也不好麻烦他。
故而几人回宫路只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一路停停走走,必然免不了闲话。
明德:“皇兄近日时常劳心劳神,不知忧虑什么?”
李泽镇叹了口气:“父皇终日沉迷道术,奸相刘尚虽倒,可朝政局势依旧动荡,且刘尚留下的江湖道士施光誉,已然不仅仅是个道士了。”
前些日子,施光誉正得皇帝宠信,受封太师,为天下人耻笑。
明德眨巴眨巴眼睛:“朝政之事,明德虽无法为皇兄分忧,可阿罗却可以!不信你问!”
十七看着活泼的明德愣了神,恍若再见到当初夜探皇宫之夜廊下吹曲的女孩。
太子:“哦?不知阿罗有何妙招?”
阿罗暗道不好,极隐晦地看了眼明德,本想福身回话,却碍着腿伤垂首道,“奴婢一介宫女,哪里知道庙堂之事,太子殿下快别笑话阿罗了。”
明德收到眼神,瞪大眼睛闭了嘴,心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可太子哥哥是自己人呀。
太子却不依不饶:“你只管说心中所想便是!”
阿罗推辞不下,只得表三分意:“阿罗献丑了。”
现如今皇帝身体大不如前,传位之事自然不可搁置。奸相刘尚安排进宫蛊惑皇帝的江湖道士施光誉得封太师,而新登基的太子当然不会相信施光誉这半吊子道术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施太师自然得另想他法保命保权力地位。
他并无真才实学,思前想后,他能做的便只有趁着皇帝还在的时候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势力人脉,上至京都百官,下至地方清寒,无一放过。
只是不知愿意和他苟合的又有多少?
他“也许”没有谋权篡位之意,可他的行为已然犯了历届皇帝大忌,纵使不篡权,也必然因篡权而死,这便是皇帝给他的命数,除非他只要性命不要权位,否则,什么都是枉然!
这些,统统不能说!若是说了,显得太过扎眼,心思太重,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阿罗思前想后,斟酌言辞,“太子殿下之势实不可挡,势如破竹,现下只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便可,直至其壮大,不必忧心施太师之流。”
“太子……自会夺得大统。”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这一两句话,明面上全是恭维,实则点中要害,简明扼要,一击致命,前言后语,只听此便悉数心中了。
其余三人听得这一席话,明德云里雾里;十七蹙眉,恶其心机深重;沈达能一步步走到太子身边,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阿罗避重就轻,却还是过于打眼。
能作回应的只太子一人,他挑眉眯眼,嘴角渐渐带了浅浅笑意,已然心中有数的模样。
阿罗被他这笑容弄得心里发毛,垂首时额头竟起了湿意,她倏地跪下,“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还是笑:“你何罪之有啊?”
阿罗忍着小腿剧痛:“奴婢妄议朝政,实属不该,请太子殿下责罚。”
李泽镇收了手中折扇,将人扶起来坐下,“是本宫让你说的,不必害怕。”
太子心说,这女子太过聪慧,留着也许是个祸害……还是先留下来,且看她站哪边。
阿罗不再多说,感激谢恩。
沉默地坐在石头上,心中一片荒凉,她心想,这个太子……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恐怕,他对她已经动了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节选自《诗经·卫风·淇奥》
第7章 新年。元启四十二年
7.
四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宫门口。
两两告别后,各自回了自己宫中。
玉漆宫里的宫女太监急得不行,皇上未时要召见公主问话,若是再晚些,只怕玉漆宫的人都要遭殃。众人拉了公主要去梳洗打扮,以候皇上。
明德哪里着急这回事儿,着人去太医院找了医女来给阿罗治伤。
她屏退一众宫女太监,扒拉下阿罗裙下的裤子,看着那肿胀的小腿和周围充血发紫的皮肤,心疼得不行:
“对不起阿罗……明明我只叫人弄了张网去将你吊在树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救你下来时……十七没接住你?”
阿罗原本还笑着安慰她,听了这话才发觉不对劲,“将我吊在树上?”她疑惑:“不是挖了个大坑叫我跳吗?”
明德几近抓耳挠腮地困惑:“不曾啊……怎么会有个大坑?”
阿罗深知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明德和她向来深居宫中,宫里能够布下这样的局的嫔妃娘娘大多也是迟暮之年,怎会想起来陷害她和明德?何况她和明德哪里值得别人废这样大的劲儿去杀?
百害无一利的事,哪有那么多人胡乱动手?
这样一来,便只有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是给太子准备的。
东宫未时
十七低头小步踏进书房,单膝跪地,两手拱和道,“万翠山有人埋伏,但他们并未真正动手。属下怀疑公主身边的侍女受伤源自他们布下的陷阱。”
太子将手里的朱笔狠狠一掷,“现下已经丝毫不掩饰了吗!”
十七想起阿罗说的话,“属下认为,此事并非施太师谋划。”
“施光誉其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刺杀太子谋权篡位这种事不像他能做出来的。”
端坐高位的男人将手肘随意搁置在把手处,手指关节轻轻按着太阳穴,挑眉而笑:“你如今倒有了些长进……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无知死士了。”
十七垂眸,不曾接话。
从前在刘尚府里做死士时,曾见得施光誉几面,不过会些个糊弄人的把戏,贪得无厌得很。他也算是深知其品性。
“既……如此,你便去查查是谁动的手。”
“是。”
十七低头,蹙眉,安静退出书房。他尚有一事不明,为何他们人来了却不动手?并且任由他救下阿罗,依然稳如泰山,毫无动手的意思。
既然是冲着太子来的,又为何不在他和阿罗一起离开时,当机立断杀了太子呢?
直到天黑透了,李泽镇还在书房里批奏折,十七依然没想通。他觉得……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女会给他答案。
于是,他再一次探访了玉漆宫。
正逢明德面圣归宫,只见公主径直去了宫女住的院落,推门而入,那温香软塌上赫然便是受了腿上的阿罗——
裙下的裤子皆已褪去,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腿,一只小腿上似是刚上了药,紫青一片。
十七面无表情地跳上阿罗闺房房檐,轻轻拿开一片青瓦,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他忽觉闷热,合上青瓦,抬头静静地望向明亮的圆月,面上忽生一片绯红。
但他还是不想走。
直到房里二女谈起他想听的事。
明德:“你是说今日之事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