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才+番外(31)
皇帝眉头已然深锁,“看来张卿今日身体欠佳,不若在家将养个一两月,也好叫魏爱卿好好还你个清白?”
这虽不是要将他关进打牢,却也没什么不同。张正青哭得面部扭曲,这才哆哆嗦嗦接了旨。
虽然如此,刘云忠却还是没要到钱。皇帝既然没继续提他,想来是抠抠搜搜的户部一个意思,他心里焦急,却还是忍下了没再胡搅蛮缠。
此事一过,立刻有其他官吏上前述职。
其他都没什么好说道的,只是禹州匪徒猖獗,皇帝一时拿不出合适的剿匪人选,大家便说姑且放下,待有合适的人选便重提此事。
陈三境迷迷糊糊地熬过早朝,总觉得太“雷声大、雨点小”,好像漏掉了什么不该漏的。但他也来不及细想,他心中实在挂念阿罗的事。
迫不及待地出了宫,临修却是备好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
“爷,今早我便去衙门里看过了,都不是咱们要的人……不过府尹大人让我告诉您一件事……”
陈三境闭目坐于马车里,细细听完。
原来,阿罗本不是阿罗,而是先帝在位时当朝左相娄正廷的嫡女——娄兰。
元启三十七年,先帝忽然下旨逮捕娄正廷全家上下百余口人,罪名是通敌叛国。
当时整个朝堂上,除了娄正廷,已然没有人能跟刘尚相抗衡。两人互不相让分庭抗礼这么多年,娄相却在最后输在“得圣心、明圣意”上。
那年,刘尚送了个名叫施光誉的江湖道士进宫,把先帝迷得神魂颠倒。两人再一起从旁胡乱编排是非,竟如此简单地好没道理地给娄家定了罪。
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先帝给娄家定了罪,刘尚还是派了一批死士在娄府抄家前的一个晚上去娄府屠其满门。
陈三境正在其列,他是最小的一个,那也是他第一次做任务。
*
十三年前,十四岁的十七领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屠娄府满门。
他那时还未杀过人。
这一场血腥于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他第一次正视自己“死士”的这个身份。犹豫挣扎了很久,他打定主意在这次任务里滥竽充数,于是拿着刀在娄府里胡乱晃悠。
陈三境心口一窒,幸好阿……娄兰不知道他从前是刘尚的人。如果知道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即便他没杀过娄府的人。
回到府里,陈三境着人搬了张书案木椅到海棠树下,手边放了壶清茶。临修将书房里的奏本抱出一些来,堆在茶盏前。
陈三境犹豫良久,趁着四下里没人走动,这才弓膝弯腰地趴在海棠树根儿旁认真扒拉泥巴。
临修可早回来了,一直站在自家老爷屁股后头低头候着,也不大敢出声打扰。
陈三境仔细找了一遍,两手都乌七八糟的,却还是没找着八月初娄兰扔在这里的荷包。他站直了身子一转身——
临修端了盆儿水放在书案旁的矮桌子上,手里捧了个檀木盒子,盒子里装了个没一丝泥渍的藕荷色荷包,针脚细腻的,一眼便能瞅出来。
陈三境瞪着眼睛扫了眼临修,没去碰那荷包,只是在黄铜盆子里净了手,而后才按着椅子翘着腿坐下。
“京城都找遍了?叫娄兰的也找了?”
“都找了。”临修缩了缩头,又苦哈哈地摇了摇头。
陈大人捏了捏眉心,这日子里事情太多,他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一直没好好理理。
娄兰走得急,却也不能放着她不找,免得哪一天这丫头背着他嫁给别的男人他都不知道。所以这人,必须找。
其二,张正青和刘云忠这两只老狐狸绝对都有问题。今天早朝上这一出大戏没头没尾的,实在让人起疑。这两人同样不能放着不管。
府里有用的小子加上临修也才十五六个,又是要找娄兰的又是要守着老狐狸动静的,只怕人手不够。
娄兰他不可能放弃,只能张正青和刘云忠里选一个防着。张正青正被迫停职留在家里,一定正想着自救呢,若他背后还有人唆使做假账……
“临修,”陈三境拿过临修手里的盒子,却并不碰荷包,“你遣七八个人去张正青府外守着动静,随时给我报备。”
“另外的人你尽数派出去各地知府传消息,就说……本官找……一个贴身丫鬟。别把这事儿闹大,”陈三境顿了顿,“暗访,懂吗?”
“人要是实在不够,你就再去人牙子那儿买几个人照顾家里,我身边不用留人。”
临修犹疑一会儿,又打量一番大人的表情,心里虽有点担心,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待临修一走,陈三境伸手拿起木盒子里的荷包,放在指尖捏了捏,料子软的,针脚细的,上面绣了朵并蒂金菊,旁有粉紫色暗纹衬着,颜色鲜艳活泼。
*
大抵是庆嘉五年四五月的时候,冷宫外的老槐树开了一树的白槐花,地上洒了一地花朵花瓣花蒂,宫里四处都能闻着点香。
他那时已经被调去吏部做了侍郎,手头上事多忙着,阿罗那丫头在宫门口亲自为他送茶,说是想在老槐树下一叙,表情严肃又庄重。
他以为她是要跟他说明德的事,谁知去了才知道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表白。
那时她手上也托着一个荷包,不过他连颜色花样子都没看清,就被他随手挂在槐花枝桠子上,还口吐狂言:
“承蒙抬爱,本官已心有所属,矢志不渝,对你绝无半点情意,你不必再费心。”
第26章 九月。午夜暗杀
26.
陈三境拿手捂了脸,小腹骤缩,心口泛起丝丝窒息感。
不愿再想,他将自己腰间的乌鸡种翡翠装进荷包里,紧接着仔细拴好。又捏了捏荷包里的玉,他心里终于安定些。
海棠树下,院子里空旷着,没个人影儿。
陈三境批了吏部呈上来的折子,大抵是说今年年初新出的进士的调度,他挑了几个稍有印象,性子好又能干还不算迂腐的,令他们即日进吏部做事。
临修被吩咐了那么些事儿,先是去了福临街的穷书生处勉强出了几幅娄兰的肖像,又去了趟顺天府销案,这才带着府里的小子买了马,让他们去各地省城知府处传话找人,声称要把庆国翻个底朝天才能罢休。
娄兰的事办完,临修又去牙行里买了几个丫头小子的回府里干活,府里烧火做饭的吴赵氏领着他们去熟悉环境。
约莫申时,临修领着其余功夫好的人换了夜行衣,俱都去张正青家外头粗粗守着。
陈三境懒得去见这些个买回来的人,只想着等临修回来替他管着,便一直坐在海棠树下批折子。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穿得干净利落的丫头过来奉了茶。
府里很少有年轻丫头出现过,从前也就阿罗来他府上送些吃食,不过现下都买回来了,也不好把人赶走。陈三境看得皱了眉,但临修不在,他又懒得说什么。
他跟前没临修伺候着,他也不想叫小丫头来守着他批折子,便自去打水收拾一番睡下。
夜里事发突然,大抵是陈三境从前也是干这档子杀人的活儿,人刚进得他房里来他就醒了。
锃亮的白钢刀落在他脑袋右边三寸处,身下的锦缎被子破了个口子,棉花心直往外头冒,紧接着又是一刀朝着他左肩怼过来。
陈三境反应极快地抬腿踢向那人的脑袋,待那人歪倒在地下,他只穿着中衣便从窗外跳出去——
好家伙,一下子全涌了出来,粗略一看,至少不下十个数。
看来这人很看得起他。
他虽然久不动手,但终归勤练着把式功底,来人的武功跟他到底没法比,只是胜在人多。他腹背受敌,难免要挨点刀子。
有人逮着这一点,专朝他背后砍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他就要挨这一刀子,却有个丫头疯了似的跑过来替他挡了这刀。
陈三境眼看着人在他面前倒下去,便不再犹豫,随手抢了把刀来,自此开了杀戒。
勉强记得留了个活口,被他绑在书房里。
他把地上那个背上替他挨了一刀的丫头片子抱进自己屋里。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就着丫头的衣服给上了金疮药,没脱人姑娘衣服给人裹纱布。
只是这么粗糙地处理伤口也不是个事儿,他亲自去了府里丫头小子们住的小院子里叫了人出来,狠狠警告了一番,将十几条尸体摆在他们跟前看他们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