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8)
“嗯,比浅色的好看。”吕辛荣喉结滚动,语气一贯的冷漠,眼底却流出一分惊艳。
赵叶璧并没因为这句夸奖而高兴,她咬着贝齿默默祈祷着待会不要碰见廖如冰,千万不要碰见。
作者有话要说:[1]晡时:下午3-5点,蔺少家的下午茶
☆、06.赴宴
别院门口候着架刚打了蜡上过油的马车,罩着厚实的檀香色布幔防风保暖,套着两匹毛色水亮的马。
赵叶璧刚出了供足银炭的屋,受不了外头这样的冷,赶紧钻进马车里。
吕辛荣立在下头,同赶车人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赵叶璧听不清,但见他穿得轻薄,悄悄让离暖笼最近的位置。
赶车人似是军中子弟,脊背挺得笔直,看向吕辛荣的目光里敬中透着崇意。
“嗯。”
吕辛荣对手下的兵态度倒很宽和,他转身欲要上车,正捉到一双紫葡萄般透着好奇的眼眸。
那眼眸的主人亦看到了他,里面的好奇与打量转为慌张,旋即躲闪着移开。
赵叶璧将头侧着假装看向窗外,才发觉窗户被檀香色布幔罩着,什么也看不见。
待吕辛荣坐稳后,听得一声清脆的鞭声扬起,双马低鸣。
马车朝着廖府辘辘而行,双轮碾轧过厚雪,留下两道黑而深的车辙。
*
廖府正门开在白水巷深处,马车在巷口停住。
吕辛荣掀开卷帘下去,长腿迈几步就走出好远,后面的赵叶璧穿着笨重而沉厚的大氅,好不容易才挪下高高的马车。
雪地本就难行,如今蓬松的新雪一脚上去踩出个坑。
赵叶璧人小脚也小,雪能直陷到她脚踝,非得要将膝盖抬起,才勉强能一步一步走起来。
怎么才能像将军那样,走得又快又稳?
她眼瞧着前头吕辛荣锦衣长身的背影越来越远,而脚下怎么都走不快,有点心急。
一个没注意,踢到块藏在雪里的硬石头,赵叶璧隔着软靴觉得脚趾和脚踝俱是猛得一痛。
惊呼声含在嘴里,她整个人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上,梳得整齐的刘海散开,沾着细白的雪粒。
吕辛荣听到这声回头,看见赵叶璧双手撑着,抬起一张白皙胜雪的姣美面容,咬着牙忍痛的坚强却被眼眶里的泪水出卖了。
其实赵叶璧想的却是:
好在裹着的大氅够厚,里头衣裳没湿。
赵叶璧缓了缓脚趾的痛,正手脚并用地爬起,见吕辛荣居然过来,还朝她伸出一只手。
......
犹豫了片刻,赵叶璧借着他的力站起来,颇为愧疚地小声说:“脚好像扭着了。”
吕辛荣乜她一眼,握住她的那只手翻转,示意她搭在他胳膊上。
赵叶璧如此勉强能走。
她小心地去看他的脸色,冷漠如常,只是这回像是有意放慢了脚步。
廖府门前宾客陆续而至,名头是廖致鸿胡乱诹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吕辛荣,旁的皆是陪坐。
陪坐也是好的,废太子囚禁于大佛寺,皇帝暴病,摄政王执政这些年,早就一手遮天,同皇帝没什么两样,吕辛荣可是他唯一的养子,真正的贵人。
若是能得一二青眼,扶摇直上未可说。
这里的人大多是梧州府当地官员,少有几位富商巨贾。
皇商蔺家的少东家蔺洛元昨日才见过吕辛荣,此刻一眼就认出他,忙堆笑挥挥手。
“吕将军,是我。”
旁人没见过吕辛荣,早已翘首期盼,听得蔺洛元这声,目光齐刷刷去看吕辛荣。
传闻里嗜血好杀如阎罗的吕辛荣活生生站在眼前,冠发高束,长身玉立,居然是俊美胜神的清冷佳公子模样。
若不是他深如幽潭的凤目里的光冰冷得叫人有些难忍,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质太过明显,怕是众人都要忘记他到底是谁了。
那可是十六岁拿下突厥单于项上人头,逼得新单于祭献出亲妹妹和亲求饶,退居西塞十六府八百里远不敢再战的定国将军吕辛荣。
廖致鸿也听见了,丢下攀谈到一半的富商,挺着有些发福的身子挤过来,道:“将军伤没好全,快里面去。”
他目光向下,看见吕辛荣手上搭扶的赵叶璧,有些吃惊,试探问:“想必这位是侧夫人吧。”
赵叶璧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廖致鸿,但见他华服肥肚的,一想起卧病的爹爹瘦得如柴,心里就酸涩难忍。
她搭在吕辛荣胳膊上的手沉了沉,生出一股勇气,扬扬下巴道:“正是我。”
吕辛荣侧目看她。
赵叶璧早知道廖致鸿惯会捧高踩低,全然不顾她爹爹当年帮过他多少,见人落魄了就拒之门外。
但是现在看他对位高权重的将军能换张脸谄媚如狗,即使软性子的她也气不打一处来。
赵叶璧挺挺胸,作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也不拿正眼瞧廖致鸿。
廖致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起赵叶璧哪号人物,只觉得吕辛荣真是嚣张,连带着身边的妾室都这么目中无人。
但他瘦削的长脸上挂着笑,揣着手在二人的背影上来回打量,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算计。
☆、07.赴宴(下)
廖府的管家来接引赵叶璧两人进去。
赵叶璧看着大门也不甚气派,府里却十分宽阔,这时脚踝痛得轻了,便放开吕辛荣的手。
吕辛荣瞟她一眼。
赵叶璧刚才的硬气全然不见,回过劲来觉得冲动了,后怕地缩缩脖子,不敢看吕辛荣。
她这动作看在吕辛荣眼里却是另一种模样,他忽然想起养在京城将军府里的京巴狗,那狗雪白温顺,见天粘在他怀里,还总拿头拱他的手来讨好。
可就是这样的一只狗,见着吕辛荣不喜的人就奔过去凶得大叫,事后自己便乖乖地躲在床底下,只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眨巴眼,好像知道做错了一样。
每逢这种时候,吕辛荣踢踢床边唤它出来,好心情地骂道:狗儿成精了。
巧了,正好这回他也不喜欢廖致鸿。
廖府短短两年间买下了半条白水巷的民居,全部打通再以粉墙环护,四面抄手游廊,正中心挖了个大池子蓄水,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甬路相衔,假山负雪,跟着管家七拐八扭才到了地方。
按礼客人到齐前宴会是不开始的,先请在客厅里饮茶,赵叶璧和吕辛荣因男女有别分至两堂。
两堂中间隔着几块纱织花鸟图的屏风,两边都瞧不清彼此,但人影能透过纱朦朦胧胧看个大概,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进来便有人收了赵叶璧的大氅,她穿着轻软干净的袄裙款款走入女眷那边。
不出意料,赵叶璧看见将军高大的身影坐在上位,而人尽皆知她不过是庶民的女儿,因冲喜才能嫁给将军作妾室罢了。
她被安排在中间稍微偏上一点的位置。
坐下后有丫鬟来添了热茶,赵叶璧小声道谢,她端着茶小心打量了一圈女眷们,松了一口气。
看年纪打扮,多是夫人们,没有廖如冰。
不过刚放下心来,赵叶璧敏感地察觉到堂中气氛有些古怪。
原本在客套寒暄或是手拉手话家常的夫人们都停住声,目光落在她身上,直让她寒毛竖起,如坐针毡。
上位保养得当,盛装打扮的中年女人,应是知府夫人胡氏。
胡氏对上赵叶璧圆溜溜充满疑惑的大眼睛,有些尴尬,卷着手绢掩住嘴轻咳一声。
“是吕将军的侧夫人吧。”
赵叶璧放下茶碗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她长得不像夫人,怎么知府家两口子都爱问这个。
她刚十六,是满堂年纪最小的一个,虽然身体瘦弱但脸上犹有些少女的圆润稚气,声音更是细而糯,开口自带几分乖巧与甜意。
“回夫人的话,是的。”
胡氏生了三个女儿,心肠慈悲柔软,看见赵叶璧和家里二女儿年纪相当,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爱怜。
次位的千户娘子快人快语,笑着说:“吕夫人真是奇了,我原是不信冲喜这事的,没想到第二日吕将军就醒了。”
堂中有不少人是看到吕辛荣扶着赵叶璧进来的,也纷纷羡慕地附和起千户娘子。
“起先以为还吕夫人担心,如今看来还是吕夫人有福气。”
“是啊,我瞧着将军和夫人关系好着呢,能嫁到京城离去,吕夫人当真是福气好。”
赵叶璧头一回听那么多人关注自己,这话里隐约有她攀高枝的嫌,她脸上热热的,觉得十分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