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6)
赵叶璧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道:“才没有。”
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她这话像是嫌弃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绞着被子边,犹豫道:“将军,我......我有些担心。”
“吃饱就不担心了,睡吧。”吕辛荣合上眼,语气平淡。
“唔?”赵叶璧从被子里钻出来,睁着大眼睛迷茫地眨了一下。
唉,说到吃的,赵叶璧觉得有些饿了。
翌日。
赵叶璧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屋里已经没了将军的影子,她愉快地伸了伸懒腰,想要穿衣裳起身。
兰素才推门进来就捉到要下床的赵叶璧,将药一放,连声叫住她,让她老老实实躺回床上。
喝完药,赵叶璧含着糖丸,攥住兰素的袖子,抬头娇声道:“好兰素,好姐姐,我能不能出去转转,我想我爹爹了。”
她已经躺了整两天,不知道家里面怎么样,爹爹醒过来没有,有没有人跟他说,他一直疼爱的三姑娘已经嫁人了。
想到自己出嫁前连爹爹一面都没见上,赵叶璧鼻子又酸又涩,险些就要哭出来。
兰素见她眼眶里涌出泪水,将落不落,顿时一急,心疼地握住她小小的手,为难道:“夫人别哭,如今病刚见好,出去着了风可如何是好。”
赵叶璧抽抽鼻子,乖巧地松开手,抹抹眼泪,屈着腿将头侧着枕在膝盖上,不再言语。
兰素见她那小可怜儿的模样,心里抽抽地疼,顺了顺她睡乱的长发,犹豫片刻,开口道:“其实,夫人虽为侧室,若想回门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将军会不会答应。”
好巧不巧,赵叶璧正搜肠刮肚想着晚上如何同将军提这事,正午时分吕辛荣就回来了。
他匆匆拿了卷东西要走,一眼也没看赵叶璧,迈出了门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她说:“来不及做衣服了,你今天去买两套,明天宴上穿。”
“哎哎!”赵叶璧有些懵,见人走出好远才回过神,立即来了精神。
没人料到吕辛荣醒得那么早,自然也没人将嫁来冲喜的赵叶璧放在心上,只给她备了两三身日常穿的。
赵叶璧眼底眉梢抑不住的喜色,对兰素说:“正巧借着这个机会回趟家。”
兰素服侍她穿上冬衣,觉得不够暖和,又添了条抹额,裹上厚厚滚着毛边的斗篷,将烧得烫手的汤婆子塞到她怀里。
赵叶璧只有一张小脸儿露在外头,小巧的下巴蹭着柔软洁白的毛边。
兰素有些忧虑地说:“夫人一个人回家,别人会说你闲话。”
“没事。”赵叶璧抿着嘴甜甜地笑,目光却越过兰素,望向窗外。
雪霁天晴,一片银装素裹。
暂住的别院在府南,赵叶璧买了药,坐着马车先去赵家。她念着爹爹,心里便生出几分急切。
拎着药立在赵家门口时,赵叶璧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还在闺中,不过只是出门买了躺药罢了。
兰素叩了几下门,半天不见人应她,恼得很,小声嚷嚷道:“大白天的,都是睡着了么。”
话音刚落,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赵叶秀不耐烦的脸,只见她抬起眼皮不屑地睨了一眼赵叶璧,轻慢道:“当是谁在叫魂呢,原来是你呀。嫁都嫁出去了,回来干嘛?”
大姐素来如此,赵叶璧也不恼,温声说:“我带了药,大姐让我进去看看爹爹吧。”
赵叶秀拨弄两下头发,将藏在刘海后的耳垂露出来,那上面是一对先前从没见过的宝石耳坠子,她走上前一把抓过药包,道:“爹还没醒,药我拿了,你可以走了。”
“你拿那钱去买了首饰?那是给爹的救命钱!”赵叶璧眼睛一下子红了,她不会发火,生起气来声音都打着颤,直觉得眼泪上涌。
兰素赶紧扶住她,竖起眉指着赵叶秀,气不过地说:“你是夫人的姐姐,夫人倒了什么霉才遇上你们这一家子人。”
赵叶秀嘘了一声,撇撇嘴讥讽道:“哪门子夫人,夫君都不跟着回门,怕是个不受宠的。好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说罢转身,将门重重一合。
赵叶璧望着黑漆漆的木门,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向下落,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兰素抚着她的背,咬着牙啐了一口,忿忿道:“下次叫将军一道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赵叶璧泪眼迷蒙地点点头,心里却知道将军才不会来给她出气。
去府东成衣店的一路上,赵叶璧都有些失魂落魄,侧着头望向马车外,方才泪水流过薄薄嫩嫩的脸皮,脸颊再经冬日寒风一吹,有些泛红刺痛。
马车停在一栋挂着“玲珑阁”牌子的八角小楼前。玲珑阁是梧州府最大的成衣铺子,一年四季从不见冷清,有钱人家的姑娘夫人都只认这家。
进到里头,兰素立马挑了身时新款式的衣裳到赵叶璧面前,想哄她开心,却见方才还伤神难过的赵叶璧已经恢复了笑模样,只是眼睛还有一点红。
赵叶璧盈盈一笑,拎着件银红色的夹袄在自己身上比划,声音又软又糯,问兰素:“你瞧这件怎么样?”
兰素松了口气,道:“好看的。”
“嗯!”赵叶璧甜甜地点点头,她从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衣裳,连带着步子都轻盈起来,在琳琅满目的衣裳架子里快活地转着。
忽然,一道尖锐的女声窜出,嘈杂喧闹的玲珑阁都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纷纷追着女声看去。
赵叶璧用手拨开两套冬衣,偏出头去看,只见不远处两个衣着贵气的姑娘同时扯着一套妃色白梅刺绣的袄裙,谁也不让谁,都怒目圆睁咄咄逼人地盯着彼此。
☆、05.红裙
赵叶璧转转脑袋,向左边的姑娘看去。
只见她穿着银白色的狐皮裘袄,侧梳着随云髻,水洗凝脂般圆润富态的脸上冷笑连连,不算薄的唇里吐出一句:
“妃色显黑,廖如冰,等你白上三分时再同我抢这件吧!”
若说方才是由喧闹转为安静,此刻便是气氛宛如凝滞,先前看热闹的年轻姑娘里有些已经缓缓转身,全然不想沾上一点干系的模样。
听到“廖如冰”三个字后,赵叶璧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倒吸一口冷气,侧过头看向右边那位。
廖如冰是知府家大小姐的名字,廖知府上任这几年里,梧州府的人对这位千金小姐都不算陌生。
赵叶璧也有耳闻,大姐因被廖家退亲心里愤懑,每每出门回家都要狠嚼一番舌根,最爱嘲弄的就是廖如冰,连对这些事不那么关心的她听得久了便也知晓一二。
据说大门大户的小姐们都不乐意和廖如冰结交,凡是和她交了朋友的往往不出三个月全都翻脸。
不过,赵叶璧那时只是听过风言风语,从未见过廖大小姐本人,此刻好奇心远远胜过避惹麻烦的念头。
唔,廖如冰的确是不怎么白皙。
赵叶璧有些心虚地想道。
虽说事实如此,但天下女子最不喜被人逮着容貌上的痛处说,左边那位当着面说实属泼辣。
廖如冰果然忍不了,她咬着牙用力去拽那件袄裙,血红的蔻丹在捏得泛白的瘦长手指上极为鲜艳。
只是她身子长细偏瘦,用上吃奶的劲也比不过对面,见落了下风,顿时撅起朱唇,作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不甘地道:“你倒是白,怎么不见蔺郎爱护你!”
左边身材丰腴的姑娘听到这话,似是被踩了狐狸尾巴,一只手掐上腰,瞠目怒道:“他不爱护我为何娶了我却没娶你,你倒是说说。”
廖如冰亦反唇相讥:“蔺郎良善重承诺,若早年没有和你订亲,未必会娶你这妒妇。”
“你放......”
丰腴的姑娘顿觉要失言,立刻戛然而止,她敛住怒容,微微一笑,以同情地目光看着廖如冰,和声细语地道:“至少我能正大光明地吃醋,而你却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赵叶璧几乎要给她鼓掌了,又有些羡慕地想着何年何月自己也能如此妙语连珠,再不叫人欺负。
廖如冰脸色惨白,泄气地松开手,向后踉跄几步。她已经双十年华,再不嫁人就要成被人嘲笑的老姑娘了。
对面的那位得意地挑一挑眉,手一把拽回妃色绣白梅的袄裙,挑衅地看着廖如冰转身而去。
赵叶璧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动弹,直到面前站着的人冲她挥一挥手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