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流之褚太后(20)
正思忖间,忽听内侍来报,“陛下,琅琊王来了。”
“快宣。”司马衍搁下笔,脸上浮起愉悦的笑容。
司马岳随着内侍来到书房,行了礼,司马衍赐座,内侍上了茶。
司马衍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叹了口气,道:“二弟,你今年也十六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朕在你这年纪,已经成婚了。”
司马岳的心提了起来,他正在纳闷,皇兄为何突然宣召他入宫,如今看来,竟然是为了此事。
司马衍笑眯眯地道:“皇姐去年终于嫁了,如今也该轮到你了。大舅给我写了封信,想把表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万万不可!”情急之下,司马岳站了起来。
弟弟的反应把司马衍吓了一跳,他盯着弟弟,见他的脸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变得红了,不禁若有所悟。没想到,这个平日醉心书法,不理朝政,恍若谪仙的二弟,竟然有这么一天。段氏鲜卑败后,北方石赵与慕容氏果然反目,如今正在大打出手,朝政顺遂,倒不妨逗逗他。
想到此处,司马衍正色道:“为何不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年纪也该成婚了。表妹你也见过,是个美人,又是知根知底的,你又有何不满意的?”
只听“扑通”一声,司马岳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道:“皇兄,我……我……”
“嗯?”
“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司马岳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目光却坚如磐石,直视司马衍,道:“臣弟早已立誓,此生非她不娶,万望皇兄成全!”
“哦,是谁家的女郎?”
“是,是都乡亭候、给事黄门侍郎褚裒之女。”
“褚裒之女?”司马衍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他曾听常内侍提过,褚氏女也师从卫夫人学习书法的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弟弟,目光不无羡慕之意。二弟闲云野鹤,是个闲散王爷,自然可以娶他心爱的女子,何况褚裒的女儿,做个王妃,门第也够了。不像自己,一国之君,举动处处受到拘束,也只能娶大臣们推举的世家女子。
想到此处,他不由地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过几日,朕要皇后邀请士族女子到宫中赏花,也会邀请褚氏,朕会抽空看她一眼,如果举止有礼,行为合度,朕便准了。”
“准了?真的?”司马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这么容易?
司马衍含笑点了点头。
司马岳喜出望外,急忙叩首道:“臣弟多谢皇兄!”他直起腰,忽又道:“皇兄,那大舅那边,你如何交代?”
司马衍笑道,“无妨,找个理由推托便了,你不必担心。”其实,他也并不想让庾氏女成为琅琊王妃。如今大舅庾亮坐镇武昌,三舅庾冰任振威将军、会稽内史,小舅庾翼任西阳太守,一心想要北伐,雄心勃勃。庾氏势力已经有些过大,幸好,朝中仍有王导,京口有郗鉴制衡。但王导、郗鉴均年事已高,万一去世,朝中的势力又如何平衡?听闻郗鉴的两个儿子,郗愔、郗昙又一味寻仙好道,并非是能接替其父衣钵的人才。
他目送着司马岳离去的背影,显得那样轻快,想必他急于将这个好消息与心爱的女郎分享吧。他嘴角上扬,却又暗暗叹了口气。
咸康四年五月,褚蒜子以出身名门,聪明而有器识,被聘为琅琊王妃。
桓温得知消息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喝了一整夜。那个美貌、善良、聪敏的女郎,终于要嫁为人妻了。他苦笑,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这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帝室的信任,内史的职位,这才仅仅是开始,他的前途,他的家族,将是一片光明。
但,为何心还是会痛?为何以往甘甜的美酒,在口中变得如此苦涩?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将一杯杯的苦涩咽下去,在醉去的时候,他趴在书案上,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女郎……”
第十九章
七月末。琅琊王大婚。
司马岳望着坐在婚榻上的褚蒜子,目眩神迷。她右手执着团扇遮面,素手在白绢婚服的掩映下,更显得如凝霜雪。(注)
他走近她的身前,握住她笼在袖中的左手。触手有些凉,还有些颤抖。她是有些紧张吗?他找出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与她十指交扣,柔声道:“蒜子,别怕。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嗯。”褚蒜子低低地答了一声。
“蒜子,让我看看你。”
过了一会儿,团扇终于缓缓地落下,露出了佳人娇羞的一张脸,褚蒜子垂着目,长睫犹在微微颤动。
芙蓉如面柳如眉。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司马岳忽然有些不确定。自从皇兄允婚以来,一切都顺利得出奇。
褚蒜子抬眼嗔了他一眼,又垂落了目光。这一眼,让司马岳的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他的目光掠过妻子娇美的脸,最后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他紧紧地抱着她,抚摸着她,如饥似渴地吻着她的红唇。这个渴望了良久的人儿,这个原以为会嫁做他人妇的人儿,如今终于属于他了。褚蒜子,琅琊王妃,他的王妃。司马岳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拥着怀中犹在轻颤的人儿,缓缓倒在榻上。
帷帐中,长夜正浓,墨发交缠,榻前粗如儿臂的龙凤双烛,正在哔哔啵啵地烧着,不断流下烛泪。
第二日,褚蒜子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却吓了一跳。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窗棂上,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这,只怕已经是巳时了吧。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她的脸上浮起红晕,侧头看看了身侧,却是空的。
“女郎,不,王妃,你醒了?”却是玉砚熟悉的声音。
“嗯。殿下呢?”
“殿下辰时便起身了,吩咐不要打扰王妃。”玉砚笑道。由于司马岳的母亲,明穆皇后早已去世,此时也无公婆需要拜见。
褚蒜子从榻上坐了起来,腰身还有些酸痛,道:“我要梳洗。”
“喏。”
玉砚等侍女端入铜盆,面巾等物,褚蒜子稍事梳洗,侍女又请她用早膳。
“殿下用过了吗?”
“禀王妃,殿下说,如果您饿了,就先用。”
褚蒜子疑道:“殿下去哪里了?他不在府里?”
侍女笑道:“殿下在庭院中种树。”
“种树?”褚蒜子好奇心起,踏上丝履,道:“带我去看看。”
侍女答应一声,在前领路,片刻之后,就到了庭院。王府庭院的一角,有一方小池,小池边,司马岳长身玉立,几个王府仆役正将一株海棠移种到小池边的空地上。
听到身后的佩环轻响,司马岳回过头来,见是褚蒜子,急忙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就起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褚蒜子有些羞赧,便想甩开他的手,却被司马岳紧紧握住不放,也只好由着他。
司马岳笑了笑,指了指海棠,道:“喜欢吗?”
这株西府海棠,比起之前他送到褚府的更高些,更大些,密密匝匝的绿叶,在地上投下浓浓的树荫。
“殿下,树种好了。您看……?”
司马岳这才松开手,走上前去,从仆役手中接过锹,在树跟处,培了培土。他放开锹,仔细地打量了下海棠树,满意地点点头,便走回褚蒜子身边,温柔而诚挚地直视她的双眸,微笑道:“来年花开之日,我便和蒜子在此树下,饮酒赏花,可好?”
不知为何,褚蒜子觉得眼眶有些酸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她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也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或许,她接受司马岳,接受这桩婚事,是害怕再受情伤,或者,是感动于他的温柔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或者,这是出自于命运的安排,她无心、也无力再行反抗。但在这一刻,身边少年那诚挚的眉眼,温柔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永志不忘。
流光如梭,转眼间便到了咸康五年。
虽是七月末的天气,已经入秋,但位于建康东南的会稽郡,却依旧燥热。
剡县县衙的庭院内,绿树成荫,遮住了不少日光,但树上的蝉却用尽全身力气嘶鸣着,叫嚣着,平添了许多焦躁。
谢奕烦躁地一推酒杯,道:“这蝉,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吗?叫得如此声嘶力竭。这叫我如何处理公务。”他随手指着堂下的几个吏役,道:“你们,快去把蝉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