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55)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落魄王爷,还随时面临被诛杀的风险,可柔嘉不管不顾地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改变。
“你是个好妻子。”可他并不是个好丈夫。
皇后莞尔一笑:“陛下言重了,不为陛下,臣妾也得为禅儿,此番不过是尽了为□□为人母的责任罢了,陛下是天下之主,亦是臣妾的主子,臣妾该做的。”
“好。”容璟道。
皇后缓缓退了出去。
走出小书房时,四喜从旁与皇后擦肩而过,皇后向左手边唤道:“凛微,咱们走,此处是崔家的宅邸,本宫还要问一问贵妃怎么安排。”
那宫女柔声答了“是”,而后过来见手腕放低,等着皇后搭上她的小臂。
四喜笑着问:“怎么不见娘娘身边的秋蕊姑姑?”秋蕊是皇后的陪嫁,从来都与皇后形影不离的。
皇后看着甘凛微脑上的发髻,亦笑道:“秋蕊自有她自己的事,这孩子呢,也是个尽心尽责的,前些日子本宫险些在御园摔倒,便是这孩子,眼疾手快地扶了本宫一把,伶俐得很呢。”
四喜点头称是,却悄悄地将这甘凛微上下打量了一遍。
竟也是个美人坯子,瞧得出底子不错,只不过没怎么装扮,瞧着便不怎么扎眼。
“您这婢子,倒有几分贵妃的风范。”四喜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皇后的步子停在原处。
忽地转头道:“像与不像的,原不过各人心中罢了,咱们说的呀,都不算。”而后又笑了笑。
四喜掌心微颤。
旁边的小太监瞧出来不对劲,忙上前询问:“师傅这是怎么了?”
却被四喜打了一拂尘,小声喝道:“没你的事,边儿呆着去!”
小书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容璟瞧也没瞧后头,便问道:“你此事怎么看?”
四喜不跪倒在地。
“德妃暴毙?郑张谋反?皇后和你一同前来?怎么,朕下过这么许多命令么,还是有人假传朕令,四喜,你说呢?”
字字珠玑。
四喜额头冷汗频出,掌心全然湿透了。
“奴才未曾料到郑张两家会谋反,至于德妃,确是自裁在狱中。”他回答得小心谨慎,生怕稍有错漏便是万劫不复。
“陛下离京后,张大人,曾贿赂看守的狱卒带了样东西进去。”说到此处,四喜抬头敲了敲容璟的神色。
他负手站立,眉眼看不出喜怒。
只要陛下一离开崔贵妃,便是从前那个英明神武,冷静睿智的陛下,从来都是。
“哦?”容璟冷笑:“是何物能叫张氏主动自裁。”
到底是曾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容璟也晓得,张家的人一贯是不会主动自裁的,尤其德妃,毕竟她犯的不是什么死罪,留下性命尚可以待来日,没理由选择自裁这样的蠢方法。
“回陛下,是这个。”四喜将东西呈上。
容璟将其握在手中,眼睛瞥向四喜,似乎在问——这是何物?
四喜解释道:“此乃平王妃的胎发。”
当初平王妃与德妃出生后,她们的母亲,也就是张家第一位主母将她们的胎发剃下缝进一个小荷包中,再请了广安寺的大和尚法力加持,以保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喜乐。
这东西,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有。
当初平王妃与德妃二人相继出嫁,这东西并未跟随二人嫁去别处,而是一直留在了张家。
而保有这两样东西的人,正是张家大人,平王妃与德妃二人的父亲。
他却在彼时将平王妃的这物件拿出,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而有什么是能够将德妃置于死地的呢。
容璟手中把玩着那个小荷包,似笑非笑:“莫非平王妃是他父亲所杀?”
而德妃被告知这个事实,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选择自尽,亦或是德妃被自己的父亲引导着走向自尽。
而张大人的目的唯有一个——便是以她和平王妃的死做出一个引子。
一个谋朝篡位的引子。
“未免......太荒谬了些。”他目光如炬,不错眼地盯着四喜,直直要将人盯出一个窟窿来。
“你也是如此想的?”容璟问他。
四喜顿首:“奴才愚昧,并不知晓。只是德妃暴毙与张大人要谋反,这两件事凑得这样的近,实在难叫人不联想到旁的一些什么。”
容璟微微点头:“那这个张氏,心机可够深沉的,朕怎么从前没瞧出来呢?”
四喜附和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到此处,容璟瞧了四喜一眼,只不过四喜垂首在地上并未瞧见,而容璟重复了一遍:“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中颇有深意。
“皇后安顿在何处?”话锋陡然一转,却是到了别处。
四喜惊了满头的汗此刻稍有所收敛,忙回道:“皇后娘娘说,此事要劳烦贵妃安排。”
容璟“嗯”了一声,又投身到身后的案牍上去了。
毕竟是崔家府邸,该是由兰音安排的。
“告诉崔家上下,朕后日回宫。”也是昭告所有人。
四喜明白他目光后的深意,磕头顿首:“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而容璟始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四喜。
他平生少有相信之人,而四喜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所在,于公于私,容璟都不希望四喜行差踏错。
而信任之人一旦背叛,容璟也不晓得自己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
“平王妃的死,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了。”他喃喃念着。
第46章 为何
天气并不冷, 可是絮絮却忽感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翠屏蹙眉问道:“可是小姐觉得冷了?”
这大夏日的,哪里会觉得冷, 絮絮只觉得翠屏夸张,忙摆手:“不是, 你别忙活了,我并不觉得冷。”
“莫不然就是小姐着了风寒。也对, 这些日子您心情就没好过,身体也是操劳得紧,上回那个孩子掉了之后也没养好, 这内外相加,再来个邪凤外侵,您怎么受得了, 都是奴婢平日疏忽了......”
翠屏喋喋不休。
自她上回小产, 翠屏便总是这般事无巨细。
然而依照絮絮自个儿的话, 便觉得翠屏这是太大惊小怪了。
“我没事,是你太过紧张了......”话正说着呢, 外头有人叩门。
这里不比宫中, 处处都有宫女通传, 絮絮出宫前为保轻装简行,只带了翠屏一人出来,省的到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堆的人, 瞧着扎眼得很。
是以院落之中除了容璟带出来的金吾卫,并无其他宫女太监。
而金吾卫又不便到内室中。
“是本宫来得不巧了,妹妹可是正说事呢?”皇后惯是一个温婉得体的人,絮絮对她自也是知道的,并不很排斥。
只是她与皇后这般近的说话, 着实还是第一次。
后宫之中,凡是容璟的女人,无一不对她恶目相视的。
“皇后娘娘请上座。”絮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皇后自也没客气,就着甘凛微的手便坐了过去,絮絮便坐在左手边的位置,等着皇后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妹妹你受苦了。”
自絮絮入宫以来,好似的确没过过什么和满日子。
絮絮垂头,似乎并不在意,她故作坚强,沉声道:“谢皇后娘娘垂怜,臣妾还撑得住。”
许是这开头的话题太过沉重,皇后便换了个话题,拉过甘凛微的手,问絮絮:“方才本宫同这丫头从陛下那出来时,四喜便一直盯着本宫这丫头,说是略有些神似贵妃,本宫还说他走眼呢,谁知这会细细一瞧,诶,还真有几分神似。”
若说贞嫔的眼神像絮絮,那么甘凛微便是实打实的五官相似了,再加上那一股子我见犹怜却又不服输的气质在里头,就更相似了。
翠屏稍稍咳了一声。
絮絮羽睫微眨,似乎略有所思。
“贵妃”皇后唤道,絮絮回头:“嗯?”钗环叮当,流苏甩在脸上,絮絮稍稍眨了眨眼。
“你说像不像?”她似乎语含深意。
皇后千里而来,却只带了这么一个与她相似的宫女,若说没有图谋,恐怕谁也不会信的。
“臣妾瞧一瞧。”絮絮站起身来,走到那宫女身后,先是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看,而后挑起她的下巴,对着眉眼口鼻统统审视了一番,才得出结论来:“臣妾自己都觉着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