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45)
容璟悄悄松了一口气。
往后,他和兰音,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进了内殿,絮絮刚睡过去,翠屏守在她身边,眼睛似有些红肿。
“许姑姑已被杖毙,朕念在你是贵妃陪嫁,不想让她伤心,这才留着你一命,往后可不要再做什么不合适的事。”他警告翠屏。
“贵妃的避子药,是你换的吧。”容璟话中稍有些疲惫。
翠屏跪下,嗓音微有些哑:“贵妃不肯受孕不是家族期盼,可贵妃执意要服用避子汤药,此药若是长期服用于身体无益,往后更会难以受孕,奴婢不想贵妃日后留下遗憾,是以阳奉阴违,偷偷将药换了。”
陛下早晓得她是老爷和公子派来的人。
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到底陛下和老爷的期盼一致,直白些说出来,反而不惹人怀疑。
“下不为例。”他道。
絮絮想是累极了,是以睡得很熟。
她容色苍白,叫人忍不住怜惜。
只是兰音性子倔强,从来只认死理。
此次流产,想来......她也并不排斥吧。
夜色将至,容璟叫人熬了粥,备在炉子上,以作不时之需。若是兰音醒了,还可以补充一□□力。
容璟自个儿支着下巴,守在床侧,等着兰音醒过来。
“陛下.......为何会在此处?”她语含不解,似乎有些愣怔。
第38章 温柔
她似乎不明就里, 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絮絮对着他的眼睛,似乎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况。
翠屏适时的回答:“先头贵妃晕过去了,这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瞧了一眼容璟, 又很快低下头去。
容璟却是读懂了翠屏眼里想要传达的意思。
小产之事,还是由陛下亲自转述为好。
“你先下去吧。”容璟道, 絮絮仍是一脸迷惑,蹙着眉, 瞧着翠屏行了礼出去,到口的问话没说出来,冷不丁被容璟握住了手。
“孩子还会有的。”他脉脉含情, 就这般细细盯着她,似乎能从她脸上瞧出花一样。
絮絮不解:“陛下这是何意?”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不妨一阵通意, 有粘稠感自大腿处滑落, 然而只是一点点的不适感, 她以为是久睡之后的遗症。
“我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思绪回来,越想越不对劲。
她回望容璟, 想得出一个答案。
容璟忽然笑了一下, 只是笑得不大好看:“你有身孕了, 快三个月了,可惜没保住,可是兰音, 你不要怕,决不会有下一次。”
他信誓旦旦地与她承诺。
只是絮絮心中却是如平地惊雷,被炸得猝不及防。
她有孕了?
她怎么可能会有孕呢?
絮絮是这么想的,险些也这么问了出来,不过到底话在嘴边及时打了个回转:“怎么......怎么这样巧, 臣妾不过才进宫数月,着实也没有留意。”
虽说絮絮的小日子时常不规律,但也总是断断续续的,并不曾完全断过。这个月的葵水虽然少,但也并不是没来,尤其她自个儿一向注意自己的身体,是以并不大相信。
“会不会是御医们弄错了?”她试探着询问。
容璟摇了摇头。
宫中御医技艺精湛,从未有误诊的时候,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况且白日里那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那稳婆,岂是能作假的。
想来定也是翠屏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如此才不至于使絮絮有所戒备,能让她安心养下这胎。
他一直都清楚的,兰音不愿意同他有孩子,尤其是在那个孩子的存在的情况下。
“瞧你,面色惨白的,要多休息。”他怜爱地抚过兰音的发,内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要不要说。
“那稳婆...... ”兰音攥着被角,嘴角微垂,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满眼希冀地望着容璟。
像是在害怕——害怕什么秘密被戳破了。
容璟“噗嗤”一笑,慢慢道:“那稳婆伺候不得力,叫你出了许多的血,朕已罚她永世不得进宫伺候了,兰音可是觉得朕做的太过了?”
一颗心又被放了回去。
絮絮从前曾听邻里的大嫂们谈论,说是有一种技艺极其高超,眼光又十分毒辣的接生婆,她们经验丰富,是以一眼便能瞧出妇人有没有生过孩子。
宫中人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生怕一个不恰当便惹了容璟的不快,是以倒没什么不识眼色的人成天将她的过去挂在嘴边。
而这稳婆也是临时找来的,想来对宫中的情况也不甚了解。
想来这稳婆大约以为她是个生育过的嫔妃,并未特地与容璟多嘴,是以容璟也并不晓得,她其实与薛辞有过一个孩子。
若是他知晓了......
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容璟这个男人,恶劣无比,极其霸道。
凡是他认定的东西,决计不能沾上旁人一丝一点,若是沾染了,他不惜毁掉。
当然,毁掉的自然是那个沾染他东西的人。
譬如薛辞。
她愧对薛辞,却无法怪罪容璟。
她只是个悲哀的,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女人,她只能高筑起心墙,以自己的方式向薛辞赎罪。
若是九泉之下,他们夫妻相遇,但愿薛辞能不那么恨她。
絮絮扯了扯嘴角,一滴泪不自意落下来:“这样也好。”
容璟替她拭泪:“怎么还哭了?咱们往后还会有孩子的。”言语间俱是温柔。
絮絮握住了容璟的手:“陛下也累了,不必守在臣妾这儿了,臣妾想与翠屏说会话。”
容璟“嗯”了一声,又摸了摸絮絮的发,有些不放心,可还是退了出去,走时深深瞧了一眼榻上躺着的絮絮,心口没来由的一痛,而后阖上房门。
他手背在身后,靠着门,一瞬间竟感觉到说不出的疲惫感。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往下沉,可顾着天子的体面,外头人的眼光,终究是,缓步走下来。
翠屏接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便往絮絮寝殿而去了。
“吱呀”声传来,容璟便晓得是翠屏进去了。
原本安静无声的寝殿突兀地响起“咣当”声,应是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他顿了顿脚步,又听见磕头声,紧跟着是翠屏的声音:“奴婢知错了。”
便再没什么声响。
明明跪着的是翠屏,可容璟却觉得,最悲哀的还是自己。
他爱的女人,不愿意为他生孩子,竟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他无法去怪兰音,他不能,也不可以。
只能苦笑。
“陛下。”四喜瞧见陛下是踉跄了一下,赶忙上前扶着,似乎是吃了一惊,忙问:“陛下可是头风又犯了。”
方才还不甚注意,这会听了四喜的话,回味过来,只觉得脑海中似乎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噬着自己。
容璟的身形更不稳了。
“陛下撑住。”四喜暗暗道,容璟捏着他的手臂,才堪堪站的住。
皇帝身患有疾,这是少有人知晓的秘密,就连御医也是被专门叮嘱过的,若有泄露,阖族都要被诛。
毕竟容璟的身份非同寻常,一国之主,自然要更加谨慎些,尤其自己的身体情况,若是叫别有用心的人晓得,免不了要做文章,是以容璟一直都很小心的隐藏着。
可是这头风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从前一年才犯个一二次,可自从兰音回来,这头风总是三五不时不定期发作,实在叫人难以预料。
太医说这是情绪波动过大而造成的,简而言之就是要其莫大悲大喜。
容璟苦笑着摇了摇头,仰头望天,暴雨过后,竟是晴空万里,月朗星稀,想来明日该是个好天气。
“朕还要怎么对一个人好?”他像是在问四喜,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四喜不敢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搀住容璟,将他扶上步辇。
次日早朝,平王向陛下请辞回封地,并承诺此生除非有召,否则永不回京城。
满朝哗然。
平王妃也被证实早前便有心悸之症,宫宴之夜过于欢喜,一时梗住心肺,这才暴毙当场。
这番话由平王之口说出来,众人自也是无可挑剔。
毕竟平王面上的悲戚不似作伪,况且陛下也实在没理由要去杀一个毫无作用的王妃,尤其这个王妃的姐姐还是他自己的妃子,陛下该笼络才是,又怎么会去费力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