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35)
手中,软软的包袱无声落地。
院子里有人躺倒,身体僵硬冰冷,已然没了呼吸。她的肚子仿佛被人捅了几刀,腹部的血染红了衣服,刺眼的一大块,她还睁着眼睛,好像在等着谁来救她。谢慈冲了过去,旁边有把东倒西歪的扫帚,大约是用来抵挡敌人的,全然无用,只不过是她唯一能拿到的东西了。
对的,秀姑不会武功。
她的脾气向来也好,从不会跟人起冲突。
谢慈感到不可置信,秀姑死了。
为什么她好好的坐在家里,也有人找上门来杀了她呢。
想不明白。
她只是回头看成欢,眼睛被泪水糊住了,看不清楚,连声音都断断续续。
“秀姑死了……”
“为、为什么?”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恨不得捶胸顿足,但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连哭声都是颤的。
成欢走过来,蹲下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他什么也没有说。
谢慈当天就见到了杀害秀姑的几个强盗,是附近州县的,因为被官府通缉,便游荡在白水山这一处。他们注意到秀姑独身居住,便准备前来偷盗,青天白日,几人刚进门,便被洗菜回来的秀姑撞见,那强盗近看秀姑,见她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便生了贼心,想扒她的衣服。
秀姑誓死不从,拿起扫帚打这强盗,却被推倒在地,她一口咬伤了对方的耳朵,那强盗惨叫出声,几刀便捅死了她。
这些,是在见识到成欢的手段后,强盗们才如实说出来的,他们还想求饶,谢慈却是跳了起来,“你们还我的秀姑,你们把她还给我!”
强盗们会杀人,可却没有让人复活的本事,哪里能把秀姑还给她。
谢慈哭得晕了过去,好像把那几年的眼泪都流干了,往后不论练功多苦多累,她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生为江湖中人,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岂非就是别人的俎上鱼肉。
秀姑死得冤,即便成欢将那个几个强盗了结了,还是冤。
成欢没有逼过谢慈练武,可她短短半年就学会了无量神功,她初学时,不知道这是一门怎样的功夫,只知道一定要走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登峰造极,究竟是何等体悟?
去到天水宫的那日,是个风很急的清晨,她站在姹紫嫣红的花殿里,像是在等人。要等的人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现身,阵势浩荡,如王妃一般。
水玲珑自被淋了辣椒水后,整整泡了几十天的药浴,几乎每天都需要保养,皮肤也变得极为敏感娇嫩,怕晒太阳,是以头顶上撑着数把紫色的玉骨伞,她人在伞下,好似一只精神萎靡的蝴蝶。
有人发现了谢慈,不由得惊声喊叫。
水玲珑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直至看清谢慈的脸,她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你没死?”
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轻轻笑了。
真没想到,一个手下败将,居然还敢送上门来,意外之余又生出了捉弄的念头。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多可怜,在我面前把自己的脸都给打肿了。”水玲珑回想起来还觉得很有趣,准备修养好了,再去“拜访”一下萧无忌。
自顾自地说,“他可真是没出息,这么多年,除了我恐怕也没人瞧得上了。”
谢慈站在花丛里,听了这话,几乎是面无表情。
水玲珑又盯了一下自己的手,她今天的心情本来不好,可说完这番话后,却是很扬眉吐气。
于是,她决定留着谢慈的性命。
这个念头闪过,一阵掌风忽然穿透了她的身躯,轻飘飘的风,带起了纤柔粉嫩的花瓣,看起来并无多大的杀伤力,可落在身上的那一刻,仿佛魂魄都被震出了体内。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喷出满口的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天水宫的人亦是惊呆了,纷纷四散奔逃,没有人想着上去阻拦,连不可一世的宫主都重伤了,他们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
“你……”
水玲珑勉强吐出一个字,整个人散在椅子上,直是痛苦万状。
谢慈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这笑不是开心,也不是嘲讽,纯粹只是想笑而已,她就这么笑着道,“以后别再找萧无忌麻烦了,他是我的人。”
谢慈说完,离开了天水宫,她那一掌没有使全,走到门边,只觉鼻子不太舒服,抬手擦了下,是抹鲜红的血迹。
她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在想,原来和人动手,也并不是件爽快的事啊。
第 32 章
既然不爽快,为何要动手?
谢慈练武练了很多年,唯一的对手就是她的师父萧无忌。
和萧无忌比剑,无疑是令人愉快的,因为无论他的剑有多锋利,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他手中的剑,很少让人觉出杀气。大约是因为,他本身就乐在其中。
所以不愿让剑上沾一滴血。
一把剑最好的归处,岂非就是不出鞘便能震慑他的敌人?
可惜世上没有不沾血的剑。
谢慈不想和萧月行动手,于是她坐下了,她这么一坐,后背的要害完全暴露。若是别人,恐怕不会讲什么君子风度,多半要趁机出手偷袭。可“北月”恰恰是个君子,于是他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位姑娘,麻烦你站起来。”
“……”
他俊雅的脸上透出几分无奈之色,说了几句,谢慈却是置若罔闻。
萧月行道,“好,你不起来,我就只能先出招了,我相信姑娘不会坐以待毙吧。”
这句话落下,只听一股劲风袭来,原来萧月行手中那把折扇大有内容,扇面与扇骨皆为特制,精致的玄铁骨身,不论打在人哪个部位,只怕都会受到不轻的内伤。
谢慈却还是不动。
耳畔有异样的声响,瞬息之间,人影已经到了身后。
“砰——”
震响传来,却是一颗石子击中了扇身,石子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只让他手上重重一震,抬目四望,山坡上空寂无人,林子里唯有黑压压的树影。
萧月行扫了眼自己的扇子,不禁暗自心惊,这山头少说也有数丈,使暗器的人内力有多深厚,方能从这么远的距离打出如此的准头。
他尚在疑惑,原本坐着的谢慈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
萧月行站了片刻,不知瞧见了什么,蓦然又急追而去。
山坡底下,两个人滚在了一处,谢慈本不打算走,就在那颗暗器打下来后,她不知怎的脚边一滑,便滚到了下方的草丛里。
还没来得及出声,忽然撞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谢慈下意识地想把这人推开,然而伸手碰到对方的胸膛,还有撞过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和味道。
她蓦然间呼吸滞住,“是你……”
那人默了默,声音中居然有几分苦涩意味。
“是我冒昧了。”他缓缓地退开了一些,起身欲走,好像专为了来截住她似的。
萧无忌方才追随绑走萧越的刺客,到了此地,线索却断了。他瞧见她被人为难,不欲现身,远远替她解了个围,哪知这丫头坐着都能出事,只好是又露了面。
乍然相对,果然是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那夜过后,她自行宣布不认他这个师父……
其实没什么话交待。
他着实觉得自己冒昧了,明明人家姑娘都无意再续前缘,何必多做纠缠。
萧无忌抬脚走了,天黑,他没看清楚她的神情,只希望她脸上能少些对他的厌烦。
刚走出几步,身后,有人追来。
一双手自后面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几乎是贴在了他身上。
他顿了片刻继续走,谢慈也跟着走,他仍是不停,走得快了跟不上,最后她双脚一跳,颇为机灵地趴上了他的后背。
萧无忌只得出声,“我猜你是认错人了。”
谢慈的手移了位置,正落在他颈边,她五指纤细修长,手心有薄薄的茧,攀着他的肩。
她回道,“也许是吧。”
萧无忌被噎了句,声音里愈发听不出情绪,“既然认错了,我还是将你扔下来比较好。”
谢慈点点头,“可以。”
他道,“那你准备好,我要放手了。”
没错,谢慈跳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从善如流地接住了她。那双大掌稳稳地落在她腿弯上,令人觉得很坚实,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