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33)
“我们当年在白鹭山打了七天七夜,方决出这般排名,莫非大哥已经忘记了?”
“……我没忘记。”
燕孤天沉声道,“可我买不起这里的一寸地皮,安不了身,不回老家还能怎么办呢。”
一语落下,其余八人也道,“老三,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没错。”
“江湖上人才辈出,已经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了。”
“……再会。”
众人陆续走远,很快就消失在了城隍庙,段财神披头散发,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他哭得悲痛,没一会儿屋内走出一个少年人,身上穿得倒是光鲜,抹了抹脸,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从来没看见一个老男人这么不顾形象大哭的样子,仿佛觉得十分稀罕,甚至还笑了起来。
段财神见了这少年,愣了片刻,突然冲上去撕扯他的衣服。
“都怪你这小子,你把我的钱全拿走了!”
“我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是为了我们十大高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动作甚急,然而本就受了伤,几下推拉,就被那少年踹到了一旁,“老段,我说你疯了吧!什么十大高手?!都是狗屁!”
听了这话,段财神更气,又是为大哥二哥的离去伤心,又是愤怒。
见他哭得凄惨,少年好似也有些过意不去,勉强放低了声音道,“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投靠了一个人,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到时候,给你的哥哥们买地行了吧。”
他说完,又啐了一声,“瞧你这么脏,真财神都被你赶跑了!”
少年大剌剌走了出去,没人扶他,段财神自己撑着站了起来,嘴上骂骂咧咧,“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帮这狗玩意,让他和他爹一起喂鱼去!”
好容易走到庙里面,他左右看了一眼,绕到破败的泥像后。
踢开地上的稻草,段财神伸手进去摸了摸。
一只破旧的布袋被他摸了出来,掂了掂,他解开袋子往里看,里头连半个铜板也没有了,居然是一颗颗石头。
“白元风,你给我回来!!”
段财神目眦欲裂。
第 30 章
距城隍庙数里之外的竹林里,梅若雪和柳岸生一左一右架着谢慈,往山头上的小亭子奔去,“快快快,怎么又流鼻血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吧?”
“应该是第四回……”
将谢慈扶到亭子里,两人一个拿毛巾,一个掏水袋,给她冲洗脸上的血。
血迹逐渐被冲干净。
微仰着头,少女的五官神情依旧和从前无二,眉似弯月,目若天星,只不过这一年来大约经常呆在室内,肤色更显得莹白如玉,眉心上更多了一点奇异的朱红,清丽中更见端庄秀美。
果然是很有几分观音之像。
然而她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当真是能惊飞林里的鸟雀。
“气死我了!”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下次我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剥了他们的筋,看看有谁还敢来……”
话音戛然而止,谢慈晃了晃,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竟然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梅若雪和柳岸生好似见怪不怪,两人肩膀托着她,面无表情地等着,没一会儿谢慈醒过来,是个平平静静的脸色,环顾周围一眼,她蓦然站起了身。
“……”
“殿下!”
梅若雪当即叫住了她,语气中尽是试探,“你不会是要去天水宫吧?”
今年已经去了好几回,瞧瞧,别人这不请了无数武林高手过来报仇了吗?他们俩的脸看起来都颇为忧心,尤其是小梅,简直快要哭了出来。柳岸生倒是还好,还算镇定,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谢慈重新将面纱戴上,一开口,声音变得颇为低柔,她背着手道,“想什么呢,我怎么还会去天水宫啊,我已经去过了嘛,你们难道不相信我。”
“……”
她自己干巴巴笑了几声,见两个护法僵硬站着,抬手朝他们挥了挥,继续道,“小梅,小柳,你们先回去,放心好了,我又没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话说完,三人呆滞了一瞬间,都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待反应过来,面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们圣女的影子?
今夜,微风拂面,是个月上柳梢头的好景象。
谢慈独自走在大街上,人流涌动,十分热闹,她并不知道在过什么节,只是脑子里一团乱麻,经过桥上,望见河里重重花灯,一盏一盏,像是红透的莲花般。桥下还有一双双男女,有的依偎在一处,有的隔着河岸相望。
真美啊。
这个念头闪过,她懒得再往前走,索性坐在了桥栏上。
其时今日游人往来,穿行不绝,又有胡姬在开阔地带表演舞曲,江湖卖艺的,走南闯北的络绎不断。如谢慈这样遮面的女子倒也不算引人注意,只是她容颜甚美,白衣如华,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亦有路过的看呆了去。
“小姑娘,你一个人怪寂寞无聊的吧?”
“是不是在等哥哥啊……”
路人只远远看着,她倒也没察觉,忽然两个醉汉摇摇晃晃逼了过来,还伸手试图揽住她。
谢慈闭了闭眼,心头怒骂,又来了,难道她连散个心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想发作一番,可又顾及什么。
只得压着性子道,“麻烦两位让开,我等的人马上要来了。”
“……”
静止两秒,一个醉汉睁着眼睛东张西望,“咦,怎么还没来啊?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哈哈哈哈……”
两人大笑,“小姑娘,我们陪你一齐等好不好?”
谢慈听了这话,五指攥住,嘴边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啊。”
下一秒,她的手在桥栏上轻轻一拍,也不见如何用力,两个醉汉刚坐下,就好似被雷劈中了一般扑通往河里栽去,只吓得呜哇乱叫,拼命划水。
“垃圾。”
被这么一闹,她顿时没了之前的心情,跳下桥,正欲走人,忽然不知为何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抬眼往桥头看去,恰恰此时,一个白衫人拾阶而上,正好也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一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景象仿佛都化成了背景,再也看不见别的,听不见别的。
谢慈站在原地,仿佛不会走动了一般。
萧无忌倒是一步一步,踩着石板朝桥中间走了过来。
从前她与他在一处,大多都只见得他一个人,那时便常常觉得他长得实在标志,简直就是一个英俊到无可挑剔的形容。
此时此夜,在人流穿行的桥上,她忽然惊觉,他实在是很有让人钟情的本事。
街边的女孩们都走过了去,还要回头来看上几眼。
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住了不动。
熙攘之间,咫尺之遥。
他们只隔了几步,但两人俱是默然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谢慈在桥边望向他,她生了一双明亮灿然的杏眼,总是带着无限的神气。此刻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秋水无波,好像站在很遥远的地方,令人不敢伸手触碰。
他蓦然想到东方羽给他带的话,忽然发觉她长大了不少。
“阿慈,你真的还愿与我再战一场吗?”
或许,师父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萧无忌心内念着,想到那时在山洞里醒来,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他伸手往身边摸索的时候,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希望是她开了个玩笑。
“你我师徒,到此为止。”
直至看到这句话,他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她并没有玩笑之意,当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无忌不是神仙,也没有什么超凡脱俗的品性,他无数次想过去无量山找她,可却想不到,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她说话。她不愿认他这个师父,岂非是与他断绝了唯一的联系。
或者,她愿意见他吗?
如果不愿的话,他自然也不可能闯进去。
他明白谢慈是什么样的人,更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她的心就和那片海一样,有风才会起浪,她绝不是一个会玩弄把戏,欲走还留的人。若她决定离开,那么,他会心痛,会难过,但不会恳求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