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29)
“圣女是在求我?”
“……”
谢慈握着萧无忌冰冷的手,答得干脆,“是。”
“既然求人,为何没有一点儿诚意,圣女背对着我,难道不懂何为礼节?”
她摆明了是要借机羞辱,谢慈不知道这女人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僵硬着转过身,在冷寂的石洞里,望着洞顶,当真屈膝下跪。
这一跪铿锵有力,竟砸出了令人肉痛的闷响。
萧无忌霍然睁开眼睛,他那双素来带着笑意的眼里,尽是泪光。
目睹这一幕的沙月猛然笑了起来,嘴里喃喃念道,“你看到了吗,你为那个贱人去死,可她的女儿现在就跪在我脚下,我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
她方才说话算得上轻言细语,此刻却好似失心疯了发作了一般,果然仇恨的威力无穷,竟会让一个人有完全不同的两面。
笑着笑着,她又流下泪来,“女儿,你不该爱上这个男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话音落地,那双微陷的眼眶中隐约闪过一抹怨毒的光,沙月嘴唇张合,不知默念了什么,萧无忌身形一震,霎时喷出满口的血。
他还强撑着坐在地上,可双眼都泛出了赤红。
已是内腑严重受损的征兆。
就在此时,一股漩涡似的风卷起,跪着的谢慈朝地面重重拍出了一掌,只见石面瞬间如冰层裂开,沿着曲折的线,汹涌而出的内力将沙月所在的那处震得粉碎。
随后一条人影落地,谢慈身形飞动,奔过去将她从乱石堆里抓了出来。
而后,左右开弓,一连甩出七八个耳光。
边打边道,“你想怎么死,快说,我不会用什么毒什么蛊,要我一掌拍死你,还是一剑捅死你,说!”
谢慈似乎从没有这么暴怒过,抓住面前女人的衣领,她瞪着眼睛,手掌仍在发抖。被打落了牙齿的沙月此刻几乎说不出话,可是瞥见谢慈身后的场景,她瞪大眼睛,蓦然嘶声喊了起来,“你、你……”
谢慈不知她看到什么,她可以轻易地弄死这个罪魁祸首,可是居然不敢回头望一眼,她怕,怕见到的不是活着的他。
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蛊虫可以控制的人的大脑,她虽没让这个女人念完咒,可谁知道他的情况究竟如何?
“……”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将谢慈煎熬的每分每秒都化成烈火,无情地灼烧她的心脏。
“阿慈。”
蓦然,身后有人喊了她一下。
无比熟悉的声音语调,很稳,很好听。或许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缓缓松开手,她仍在犹豫,和方才不同,她想自己多半产生了幻觉。他的声音或许是被幻想出来的。不然,他都伤得那么厉害了,怎么可能这么从容地叫出她的名字。
大约是谢慈迟迟不动,身后的男人仿佛有些无奈了,“再不过来,师父就要走了。”
不行!
她慌忙转身,动作太急,差点扭到了脖子。
一回头,谢慈清亮的瞳孔放大,当真是定在了原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了个笑容可掬的女孩子,赫然是阿珊。
“谢姑娘好。”
阿珊眉眼弯弯,生得俏丽,说话也是活泼的腔调,她将萧无忌扶起身,又径自走到重伤的沙月身边,沙月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摇着头,“你,你们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也不是,你装得这么好,恐怕连你自己都骗过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好像仍然把面前这个女人当做好姐妹一般,甚至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沙月却是竭力往后退,“别碰我!”
想到她这些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却早就被人看了出来,一颗心直是沉到了海底。对于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被人识破,甚至比被人打败痛苦百倍。她自认智计过人,莫非从一开始就输了?
沙月摇摇头,脸色一变,开始质问,“不,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就连阿蓝若都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尚且认不出我,你们——”
“我们当然也认不出你,之所以怀疑你的身份,不过是因为两件事。”阿珊笑着道,“小雁人好,可胆子一直很小,因为小时候被鸟琢过脑袋,所以就连去捡贝壳都要戴上皮帽,怎么敢去喂鸽子。”她又道,“还有元风绑架谢姑娘,之所以最后进了火蛇殿,恐怕也是你提点的吧,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那个人逃走。”
说到这里,谢慈刹那听明白了,她的脸也好似冻住了,扭头看向那个伏在地上喃喃自语的美艳女人,“她是小雁?”
“……”
没有人回答,同样也没有人否认,甚至连“小雁”自己都不能辩解。
谢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得几乎有些虚假,“师父,你相信吗?”
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萧无忌抬了抬手,示意她过来。谢慈像是踩在空气上,感知不到现实的真实感,直至被那个熟悉的怀抱拥住,她嗅着淡淡的香气,终于是落在了平地上。
抱着她的男人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很温柔,“她是假的,但师父是真的,这个岛上的其他人也是真的。”
“……”
“阿慈,你也是真的,不是吗?”
所以,不必畏惧,这个世界有多虚妄,就有多真实。有多黑暗,就有多光明,那光明挂在天上,映着每一寸山河,每天都在照耀芸芸众生。
山洞里,骤然失去了所有声音,谢慈看着外头落下来的树叶,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师父,你们不会都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找我的吧?”
一阵沉默,在阿珊略微尴尬的视线里,萧无忌指了指岩壁外,否认道,“不是,那儿还有个洞,一路通向山上,我们是从那个洞里过来的。”
谢慈“……”
好吧,她以为他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找自己的呢,还一厢情愿地脑补了许多细节。想想,真是有点不堪回首。此刻松开了手,她面上热热的,又瞥见他的嘴唇,仍旧淡色,忙失声问,“对了,她下的蛊呢?”
不顾阿珊在一边旁观,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动作极为自然,萧无忌低头望着她,笑着道,“没了。”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像拨开了一道乌云,“师父既然能吸出蛊虫,当然也能把它弄死,刚才是装的,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
“真的?”
她还有些不信,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手放在他肚子上感应,萧无忌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小声道,“有人在呢。”
阿珊的声音遥遥传来,“啊,我走了!掌门你们慢慢玩,慢慢玩啊。”
她将沙月绑好,带了出去。
谢慈“……”
她蓦地低下头,咬住了嘴唇不说话,萧无忌垂眼凝视她,又坐在了刚才那张包裹布上,旁边还有一堆吃剩的骨头,他全部拢在了油纸里,准备明天带出去。
抬眼,小姑娘仍旧站着不动。
他随手抹了一下鼻子,笑了笑,“师父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听着他的声音,谢慈慢慢蹲了下来,两人挨着,她靠在他的膝盖上,没有出声。
萧无忌也没有,在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安静里,他们俱是沉默了,寸寸的时光碾过,像是压在了心尖上,他低着脑袋,忽然手被人捉住。
“嗯?”
他问她怎么了,谢慈不说话,只是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在摸那冷汗消退了没。愈摸愈往上,她听他发出一声喟叹。
极其好听,特别动人。
叹到一半,她人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将那叹气声堵住了。
她吻住了他。
第 27 章
这是一个烈火燎原似的吻。
毫无疑问,是由谢慈先开始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说来,她见过他很多样子,随和的,沉稳笃定的,偶尔抽风装酷耍帅的,还有比剑时的潇洒肆意,好似无所不能,胜败都不在他眼里。
唯独这样的一面,她没见过。
他很虚弱。
垂着目敛着眉,沿着挺直的鼻梁往下看,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淡。
还是那副身架,裹在白衫底下宽厚的背一看就很坚实,右手放在膝盖上,他看起来是有些疲惫了,可又并没有真的衰弱,平静的外表下,体内仍旧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他的确为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