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19)
对面谢慈一脸希冀的目光却使得他缓缓咽下了这口“暗藏心机”的肉丸。
“好吃吗?”
她还问,一边问一边瞅着他。
萧无忌只得点头,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他下意识望了一下茶壶在哪儿。
谢慈盯着桌上的菜,心中想的是,明明他面前也有,为什么要夹自己碗里的?晚饭吃得有些慢了,萧无忌没吃几口菜,倒是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茶壶里只有半壶凉水,也不解辣。
最后,收盘子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夹了一筷子他面前的菜,尝了尝,瞬间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奇怪。
他就这么好奇她的口味吗?
她瞥了快到底的汤碗一眼,眼尾略动,不由得轻轻笑了。
吃过饭,萧无忌便进了他的卧房,谢慈翻着桌上的几张图,尚在发呆,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往外看,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怎么换了一套衣服……这都这么晚了,穿给谁看?
谢慈盯着他,萧无忌倒是一脸坦然。
他平日素来穿白衫,宽袍大袖,随风翩然而飞,今晚却是换上了一身暗青色的常服,走到近处,衣襟处勾勒的暗纹流光泛彩,衬着他一双幽深的瞳孔,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大不一样。
谢慈似乎呆了,“师父,你这是……”,她想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去?特意打扮成这副风流模样……
“出去走走。”
萧无忌随口答道,缓缓几步踱到了门边,身后那丫头却还是没动静。
莫非不愿意和他一道散步?
萧无忌已经过了小年轻的时候,对着谢慈,不免常常拿着一副长辈的姿态,此时顿住脚步,他也不好说“咱们去海边走一走”这样的话,手抵着唇咳了一咳,他整个人倒也没有不自在。
翘首以待的样子却是明显了许多。
谢慈根本没看出什么,倚在桌边,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师父,你不是要出去吗?”
萧无忌:“……”
“是。”他点点头,声音倒和平时无异,“我是要出去走走……”
谢慈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今天应该不会刮风下雨,你要去就赶紧走吧,要不要徒儿送你呀?”
最后这句话,她纯粹是说着玩,低着头眼睛都没抬起来。
萧无忌仿佛是应了一声,脚步远去,不过片刻就已经走远了。
屋内空了好一会儿,待谢慈反应过来“他不会是在等我吧?”的时候,窗外已是浓墨一般的黑,海边的夜和山里的夜全然不同,这里的蝉鸣蛙声都掩盖在了阵阵海潮中,潮水涨落,好似人的心,一起又一伏。
换了一身新衣的萧掌门漫步于海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在他英俊的脸上转瞬即逝。忽然,觉出了几分年华消逝的孤寂。
在“逍遥侯”纵横江湖的那一年,无量宗下两大派系相斗,大伤了元气,此后便销声匿迹于武林。
他那时年轻气盛,在仇家的手下收留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那姑娘浑身带伤,以命要挟他去无量山杀一个人,他去了几次,当然不是为了杀人。
“她坐的本是我的位置,我要你杀了她!”
“……你为什么不动手?”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爱着红衣,脸上皆是仇恨刻出的痕迹,他做了樵夫的打扮,一只手枕在草丛中,撕下了贴在下巴上的假胡子,呼出如释重负的一口气。
沉默良久,他说了压在心底的话。
“阿蓝若,你心魔太重,修不了我逍遥门的武功,你拜我为师,我也教不了你什么。”
“往后你也不必称我师父了。”
从那以后,她果真没再喊过他一声“师父。”
第 17 章
“师父?”
耳畔蓦然响起一道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两分调侃,谢慈从他身后绕到身前,她的眼睛是很标准的杏眼,笑起来,天然地带着暖意。
萧无忌背着手,又将之放开,他垂了眼帘,轻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
海边说静,也不那么静,总有深深浅浅的潮声回荡不绝,好在今夜并不是那么地黑,虽无圆月,却有繁星,铺在天上,映在眼底。
“我呆不住。”她这个解释,颇为合理。
萧无忌点点头,他本是站着出神,现下身边多了一个人,两人总不好干站着,便踩着细沙慢慢走。
从他的视线望去,谢慈低着头,纯白的衣裙,曲线优雅,脚下却闲不住。
她踢地上的小贝壳,小石头,偶有发亮的萤火虫,被她弹指打到地面,一下子打了七八只。
看上去是个端庄美貌的年轻姑娘,其实还是孩子心性。
他眼底亦有笑意,嘴角也随之扬了起来,到这个年纪才发现,爱屋及乌是怎样一番心情。谢慈并不知道萧无忌一路上都在笑她,说来,她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这位师父,武功深不可测,又是个大男人,无论走到哪里,恐怕也没有被人欺负的份,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就这番情况。
跟来干嘛?难道是保护他吗?
谢慈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热衷于解开武学上的难题,对于情感上的事,却一直是持随意态度,基本懒得细想。
毕竟,长到十八岁,她只有和人打架的经验是最多的。
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从来就没有过。
为什么要跟来,大约是觉得萧无忌看起来怪孤单落寞的,可谁让他不把握青春,趁早拐一个姑娘回来呢……
谢慈这样的人,一旦不练武,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便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踢飞了一只小螃蟹,她扭头看向自家师父。
问了个让人听着无语的问题——,“师父,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是个孤家寡人……?”
“……”
一瞬间的沉默,没有掩盖住萧无忌短暂的失语,他呆了一会儿,方才调动唇舌,漫不经心地回答了这个颇有些难度的问题,“前尘旧事,不必细说,为师早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
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实则在想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谢慈听了,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以她薄弱的理解,萧无忌大约是想说他还挺喜欢一个人生活的。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谢慈又莫名失落了一下,她依旧没深想自己为什么会失落,只是走得慢了一些,也懒得再跟夜爬的小动物作对。萧无忌背着手,佯装无事地行了一段路,海边忽然起了潮。
层层海水涌来,不高不低,正好打湿了两人的靴子,谢慈低头望了一眼,没说话,心里则有些怒。一旁,他却忽然蹲下,手在水中一摸,不知抓了个什么玩意。
“阿慈,想看看吗?”
萧无忌伸出手,手掌握成拳,是个故作神秘的姿态。
谢慈果然有点好奇,“什么啊?”
他微微笑了一下,放开手,夜色包围了他们,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他的掌心却有一只发着光的星星。
——那的确是一只星星,五个角舒展伸出,散发着绿色的亮光。
“哇。”
属于女孩子欣喜的声调听起来仿佛比所有乐声都迷要人。
也不枉他处心积虑找到了会发光的海藻。
挂着海藻的海星躺在他的手上,蠕动着似乎想逃走,谢慈伸手接了过来,她的手掌几乎比他小了一半,两手捧着海星,显然发现了“会发光”的奥秘。
这次,她倒没有大发玩性将之丢出老远。
伸手揪着一个角,她真心实意地感叹,“师父,你真是童心不老……!”
这句话几乎比上一个问题杀伤力更大,萧无忌愣了片刻,只觉一颗心在渐渐开裂,啊——,忽然间微风袭来,却是女孩凑近,用脸颊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
出人意料的举动,猝不及防地让他的心动荡了起来。
萧无忌久久没有动作,谢慈翻来覆去地捏了捏海星,脸上还带着喜悦之色,她方才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很想亲一下他的脸,真的凑过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莫名改亲为蹭。
蹭完了,其实又觉得应该亲的。
反正她向来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做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慈,此刻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举动,并没有任何害羞后怕,只是就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