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18)
可这近半年的练习下来,她虽不觉得自己的功力有什么长进,只是难得沉下了一颗心。重新翻开书页,谢慈坐在窗边,耳畔并无杂音,只隐约风声轻鸣,好似有人弹剑奏歌一般。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剑意可化于飞花摘叶之间,无往不利。”
“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而寄情天地,不与人争锋相对,可化万物,乘风御道,我自逍遥。”
那道熟悉清朗的声音于耳边回响,如千载银河从云天之上,奔流而下。目视前方,幻梦一般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天与地,日与月,朝与暮。
生生相关,不息不灭。
胜败如何?虚名如何?世间的武功都在教人天下第一,可天下从未自居于胜,相生相死,相死相生,所求悟道,却不想于道之间,皆是光阴百代之过客,天地万载之归人。
良久,谢慈合上书页,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在窗外的光影中,显得像一尊宁静端然的玉像,含着淡淡的笑,眼尾边,却有一线泪痕悄然滑落。
“……”
“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是的。”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自元风逃走后,偌大的逍遥山除去一干人等,就只剩下萧无忌一师一徒。每每谢慈练剑,旁边都会有个白衫人在一旁观望。看着看着,他兴之所至,亦会上去比划一场。
萧无忌敏锐地发现了谢慈的变化,她手上拿着剑,剑影之间,来去无形,似乎不求赢一招一式,每走的一步,都仿佛随心所欲。甚至连他都预料不到她会如何出招。
她的剑灵动逍遥,已得了几分真意。
“阿慈。”
避过一剑,他手中的动作愈发飞速。
“前八式你已融会贯通,要不要师父教你后面的?”
说着话,那根竹竿直击后背,仿佛长了眼似的。
谢慈这一上午就没歇下来过,额角的汗滑到眼睛上,酸酸涩涩,她闭了闭眼,剑锋自下而上,正对着萧无忌的胸膛。
“……”
“师父,你大意了。”
收剑回身,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刚站住脚步,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后倒了过去。
萧无忌眼疾手快,一把将谢慈扶住,捉了她的手腕一探,果不其然,心法耗了太多内力。
还是急了些。不过比起以前终究好上了不少。
他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谢慈身量不高不矮,是偏于窈窕的身形,看起来弱柳扶风,抱在身上才知道骨肉均匀,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被抱着往山上走,她都快晕过去了,还强撑着精神说话,“剩下的剑法,你教不教我?”
萧无忌:“……”
这丫头是让他自己求她呢。
少女的小心思,在他看来似也可爱得紧。萧无忌目光望着远处,嘴角不由微扬,“你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师父当然会教你,只要你平安无事。”
谢慈听了这话,阖了眼睛,才算是感到满意了。
第 16 章
扶摇殿的屋子只多不少,萧无忌顾忌着谢慈的身体,担心她照旧练剑不停,便让人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殿后的房间。
他自己呢,也暂时住回了主室。
那间药房改造的屋子呆得久了,身上总不自觉沾了微末的药香味。
他对这个味道不怎么介意,当然也习惯了,倒是谢慈有一回嗅到了,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颇有些古怪之意。
他有事情要做,手上拿着一沓纸,选了只羊毫细笔,从书架边转过身,就见她脸上带着笑,在望着他。
“……”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他眼睛里透出疑问。
谢慈躺在榻上,忽然坐起身,对他招了招手,“师父,过来一下。”
他两手拿着东西,走到谢慈面前,接着,猛地被抱住,这一下无异于偷袭,若非他下盘极稳,只怕手上的东西都得掉在地上。望着那埋在他身上的脑袋,萧无忌淡定且无奈地笑了。
“阿慈?”
现在元风不在了,她倒是比之前更亲近他了一些。
这份亲近不过短短片刻,谢慈抬起头来,一边吸气一边道,“师父,你是不是在养伤,我闻到了药草的味道,难道你一直在吃药?”
想到他年纪也不是很大,居然就有了身体上的毛病,她真是有点点揪心。
萧无忌哭笑不得。
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东西,基本都写在脸上,他怎么可能读不出来,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他只丢下一句话,“师父没病,你别胡思乱想了。”
谢慈耸了耸肩,没病,没病怎么身上都是药味?
唉,男人的自尊心……这和小梅偷喝十全大补汤以期练成他家祖传剑法有什么区别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外形上看,萧无忌确是十分健康的。譬如,他五官协调且英俊,面色也很不错,声音悦耳磁性,身材挺拔,刚才她靠在他肚子上,没有碰一点儿多余的肉。
腿还很长,站得很稳。
被禁止练功的谢慈,大约是太过无聊,开始观察起了面前唯一的活物。
看着看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萧无忌一路进来出去,身上都挂着“爱徒'的目光,那视线如有实体一般,粘粘黏黏在他身体每一处。饶是他见多识广,没有大惊小怪,也不由得叹服她的好奇心。
最后他无可奈何,把人叫到了身边,说道,“不能练功,你也闲不下来,那便替为师研研磨,我这里有几张图要画。”
“画图?”
谢慈靠在桌边,见他执笔勾勒,似乎是一副山川地形,不由得有些奇怪。
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手上磨着墨,眼睛却盯着他的手,只觉那手骨节分明,几乎修长得有些过分。
萧无忌嘴角一扬,真是投降给她了,头也不抬地打趣道,“徒儿,你是在看我的画,还是在看别的?”
谢慈:“……”
怎么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呢?
从小到大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脸红的她,心不在焉的同时,把脸给红了个底朝天。
还好萧无忌专心盯着纸面,并未察觉到她的脸红了。
时间不觉飞逝,待他放下笔时,身边的人已经睡了过去,趴在桌边,一只手还抓着墨块。他看她时,目光不由得柔和起来,谢慈不是贪睡的人,每日练功从不需要人提醒,她自己就能自得其乐。那本心法他原也没有想到她会看透,他想,即便自己有一天不在了,这丫头也不会让他失望。
她读懂了心法,就知道剑在手中,该是为谁而出鞘。
萧无忌凝视着谢慈,那目光比之少女淡了许多,不带那么浓烈的探究之意,亦无关乎情爱纠葛,他单纯的看着,仿佛欣赏一朵花,或是一片云。
只是这样的目光,却更让人惊心动魄。
他想的东西,别人永远无法猜出一丝一毫。
静谧之时,屋外传来几点声响,却是到了用饭的时辰。
萧无忌偶尔会去饭堂,但大多数时候,小雁还是会把饭菜送到殿里,这回却和平时不同,她端来了两个食盒。想是之前他对人嘱咐过,把谢慈的那一份也加上了。
“掌门,这是谢姑娘的。”她的加了不少辣椒,小雁走时特意指明了,生怕出现上次的意外事故。
他点点头,把一盘盘菜拿出来放在矮桌上。
今日的晚饭和平常差不多,一道红烧猪蹄、一道清蒸黄鱼、紫菜丸子汤并一盘油焖虾,都是常吃的,他想不出这两份的味道到底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倒也差别不大。
“唔……”
还没叫她起来,身后传来嗯嗯哼哼的动静,只短短一声,显然她醒了。
“这么快就吃饭了?”
谢慈坐到了萧无忌对面,她今日不练武,穿的一身纯白衣裙,宽大的袖袍中伸出的手玲珑纤纤,抓了筷子,她自顾自地夹了一个丸子到嘴里。
丸子是猪肉切碎做成的,看着挺有食欲,吃到嘴里也是那么回事,谢慈吃了一个,见他不动,不由得挑眉询问。
萧无忌望着她鼓起的嘴唇,“好吃?”
谢慈点头,“当然了。”
鬼使神差的,他从面前另一端的大碗中夹起了一只丸子,食物进到嘴里,和以往并无什么差别,一口咬下,爆出的汁水顿时刺激了他的口腔,萧无忌面色一变,正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