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57)
“若是输,你便输在了对封印教义的奉信死守!”
寒过一剑扫来,夜冥空顿觉胸口一阵火辣剧痛,疼得他无法承接。
“啊!”夜冥空一声疾喊,双眼猛然睁开。
突然地猛动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痛提醒着夜冥空所发生的一切。眼前,草黄屋顶,青石灰墙,自己正躺在一张床塌之上。
刚才,都只是一场惊梦。
夜冥空欲起身坐起,可稍一用力,顿觉腹部一阵揪心锐痛,手臂不禁本能的要前伸去抚,可整条手臂又是那样的隐疼虚痛,无法动弹。
夜冥空艰难的扭动身体,遍布全身的却是潮水淹没般的虚脱与无力。只微微试动了几下,夜冥空便撤力作罢。
没一会儿,一个全身素净的白衣女子撩帘进屋,当她看见夜冥空睁开的眼睛时,不禁高兴的全身一震。
“你醒啦!”女子赶忙上前,侧坐床头。
“我这是在哪儿。”夜冥空有气无力,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张合。
“你现在是在我家,易水河畔的萧村。”女子给倒了碗水,轻声微力地给夜冥空喝下。
“是你,救了我。”夜冥空努力回想着闭眼前的场景,此时已基本记起了事情的经过。
“是我大父救了你,多亏他老人家懂得些救急之术。”白衣女子谈及自己大父,似是有无限的钦佩和自豪,“不过说回来你也真够幸运,要知道萧瑟冷冬时易水河上是从来没人的,若不是那日大父临时受托,恐怕现在你已被冲到东面的大海里喂鱼了。”
女子说完后随性笑着,真实贴切地不染一尘。夜冥空也跟着微微露笑,或许她说的也是事实。
“我昏迷多久了。”
“呃……半个多月吧。”女子歪头想了一阵。夜冥空不知道,这段时间全是这名女子的细心照顾才让他苏醒甚快。
“这么久了。”夜冥空心里一沉,不知此时外面的世界已成什么样子,想到燕零雪,想到隐灵子,想到北地冰宫,夜冥空的心绪一下子纷杂乱起。
“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就这样躺着。”
“哎你不要动,你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呢。”夜冥空不顾身体的动作,急得女子连连伸手将他按在床上。“大父说了,就你这身体,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完全复原,你就不要枉费了,你现在什么也做不成。”
两三个月!夜冥空心都碎了,碎成的不是片而是粉末。
“爷爷,爷爷……”见夜冥空不受控制,女子不禁向屋外大喊。
听闻叫喊,门帘一会便被掀开,走进了一个黝黑老者,可那动作、那步伐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依然是个灵活矫健的好手。
“爷爷,他不听劝,非要起身下床。”
看得孙女求救般的眼神,素衣老者便已晓得事情原委:“这位后生,你且先躺下,听我慢慢说。”
也许是对长者的信任和对老者的尊重,女子的大父一开口,夜冥空便沉稳平静下来。
老者俯身近床,乖巧的孙女儿赶紧给他让出地方,他稳稳的坐在床头有一阵子,才叹息一声慢慢开了口。
“我不管,你是何种来头,也不管你是何种身份,意气冲撞也好,遭人追杀也好,当日把你救起,就是把你当作一个生命,这是对一条命的看重。”
老者砸砸嘴唇,又继续讲话:“你的命的确属于你自己,但,又不完全属于你自己。你的伤你应该能觉着,我想你也能明白,此时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夜冥空看着老伯,心里却仔细回味着他说的话。
“听我的,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了的,一切都只是时候儿。既然你还没死,既然被救了活,这就是上天给你的一个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考虑考虑。”
“可是,我真的……有很多事情……”夜冥空眼神无奈,无助地看着老伯。
“你心里想的我能理解,我能理解。”老者安慰地点着头,“可你必须得认实,你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短暂的抛开尘世,才能让你找回真正的自个儿,你不如就权当一试。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你不妨就好好的扮演下已死的身份,顺便也能看看你在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分量。”
夜冥空一惊,死死的停留在老伯的最后一句话上。
见得夜冥空若有所悟,老者终于沉静了下来,许久后才慢慢起身:“语儿,你跟我出去,让他一个人呆会儿。”
老伯信步离去,女子留恋地看了夜冥空一眼,然后也跟着大父掀帘离屋。
屋子里,夜冥空一人静趟,过去的生活片段,又一幕幕显现在头上的屋顶。
那个梦,宁雪向自己挥手再见,为什么要挥手再见,她说的开始了新的生活,又指的是什么。
此时头顶上宁雪的挥手景象突然撤去,换作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如轻燕,银铃娇笑。
难道是,燕零雪。夜冥空不得不承认,燕零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正与日俱增甚至堪比宁雪之重。纵是身处死亡边缘,自己最最牵挂的也是这两个人。
宁雪,燕零雪。
这两个人,竟构成了夜冥空全部的记忆。
一个爱雪,一个爱月;一个宁静,一个飘零。
原来一个人的情感,可以分得很散,甚至,是朝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是的,现在的自己的确什么也做不了,不甘的挣扎除了证明自己的不服之外,其余全都化作了无畏的徒劳。
至于自己在燕零雪心中的地位,夜冥空真的无法断定。感觉很重要,却又不是很重要,其实夜冥空一直以来的努力,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着一个明确答复。
想着想着,疲乏之意瞬时涌起,说来就来。夜冥空真的倦了,也真的累了,索性不再去想,一个闭眼便昏沉睡去。
等夜冥空再次醒来时,白衣女子正俯卧床侧,右手拄着下巴盯着自己出神。
夜冥空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半个月里,女子一直都是这样盯着他看,有时一看就是老半天。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夜冥空睁开眼和她对望时,女子赶忙把目光移开,脸上一阵困窘之态。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想了一阵,终于找到这个打破困窘的问话。
“夜冥空。”
“夜——冥——空。”女子一字一顿,慢慢低吟几次,然后像收起心爱的宝贝般将它藏入心底。
“我叫萧纤语。”白衣女子说完后脸颊绯红地在等待着。
夜冥空只点点头,算是回答。
女子虽设法掩饰,可她那份紧张与不安实在是写在了脸上,倘若不瞎一秒便可读懂。
夜冥空心里笑笑,还是一个未涉尘世的村里丫头。
“你……父母呢?”醒来之后,夜冥空只见得萧纤语和大父两个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便不在了,是爷爷把我从小带大。”萧纤语轻言轻语,“我们萧村主要以捕鱼为生,爷爷年轻时便是村里的一把好手,纵是现在年过花甲,村里人有什么难处时也经常前来找他。这样一来,爷爷就时不时的撑舟远出,而每次出行我都要他把我带上。”萧纤语谈及自己身世,却没有太多的感伤悲凉,也许爷爷的那份既威严又仁慈的关爱,已可以填补她所需要的父母关怀。
萧纤语就这样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夜冥空有没有听进去。而夜冥空也是难得的空出心来,认真倾听一个村中小女的淳朴心声。在这时,夜冥空总能暂时忘却自己,脑海中匆匆浮现出平凡人家的一幕一幕。而有时思绪又很是飘离,往往耳边还是萧纤语的声音,眼前却又一次掠过那些永远消逝的过去时光,封印的,即墨的,冰宫的……
不知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从每一天清晨,萧纤语就跑来这里,跟夜冥空说着自己的一切,有时也让夜冥空说说他自己的经历。萧纤语知道长久说话对夜冥空的复原不利,所以夜冥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记下,十分用心。
其实,萧纤语最怕的是夜冥空会感到孤独感到寂寞,所以才每天不厌其烦的跑来和他说话,而与夜冥空交谈,哪怕只是最平常的一笑,在她的心里也变得不再平常。
终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当萧纤语再次跑到夜冥空的屋里时,她看见夜冥空撑持着手臂,正努力试着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