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30)
凌楠取过衣布,扫得几眼,面目霎时变得冰冷。
“若非,重之,你们速奔侯府,营救小小!”
“?”若非和庄重之对视一眼,竟都猜不出凌楠此令何出。
“快去!”凌楠又急又惧,竟有些乱了分寸。
“是!”眼见一向平易可亲的凌楠姐如此急切,两人不再多问遂驾马奔去。
“安抚义士!”凌楠转身下令,“奔赴侯府!”
“好,好,好……”一曲舞毕,成侯木讷的脸上终于泛起了连连笑意。“观林夕姑娘一舞,如梦仙女临凡之境,虽死亦无憾矣!”
“侯爷过夸了。”
“你们退下吧。”成侯又是一摆手,众乐女便鱼贯而去,只剩下他和谢小小两人。
“今夜排练,众姐妹尚在冰宫等候林夕,既然我已为侯爷一舞,林夕不若就此退去。”
“林夕姑娘此去何急也?”成侯得意的笑着,“姑娘久不入府,刚刚舞毕难免些许劳累,不若就在府中留宿一晚,明日再将姑娘送回冰宫。”
“林夕谢过侯爷之留,然雪姬有令,非殿下亲许每日必归冰宫。况乎一舞而已,林夕尚有余力。”谢小小已看出成侯别有用心,此刻也不想再与其纠缠,独自起身便要离去。可就当她在起步之时,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四肢软弱乏力。谢小小接连倒退,赶忙寻物支扶,不经意间竟碰倒了一个红陶坛瓶,碎散一地。
“怎么会!”谢小小知道如此这般绝非劳累所致,可自己分明片食未进,滴水未饮,何来此种晕昏。
见得此状,成侯却只是轻轻一笑。“林夕姑娘虽巧言相绕未进半食,然我若欲相加,又岂会在此细枝末节。姑娘试想,除了此些还有何事物,出于本侯又可近得姑娘之身?”
进屋之后,自己一直倍加防范,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若如此,那便是在进屋之前,此时谢小小脑中浮现出进殿前的种种景象,心里突然一道闪光:“帘轿!”
“哈哈哈,林夕姑娘果然聪明。不错,就是帘轿!其轿身乃是用深山松木所造,木质柔韧,极具吸附之效,以药酒浸泡之,其余味久久不散。姑娘坐轿前来,于路途之中近距吸气,吸食轿木所散之味便与吸食药酒无二,此药物更奇特之处在于,吸食越多便越需体力的消耗来激发药性,方才姑娘一舞,劳累所需自能将其引发。”
“晏仲,你竟是如此这般!”谢小小努力撑持着自己。
“林夕姑娘,在此留宿一晚,如何?”
“燕将军……”谢小小竭尽气力大声一喊,自己也踉跄着走到门前。
“冲进去!”预料不测,燕末拔剑下令,可刚一迈步,便觉天晕地眩,眼前的景象都已扭动变形,紧接着一个踉跄便跌倒下去。
“哼!”见得此状,晏歧冷冷一笑,“放箭!”
一声令下,没想到晏歧身后的长矛士兵陡然化作成了□□手,不待冰宫卫队反醒过来,他们便已松动了弓弦。
门外已乱成一片,谢小小也辨不清到底若何。她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挥动起舞袖挂于门上,然后轻踏木椅便又将舞袖甩过房梁,借着折回的力量猛然一扯,紧锁的门窗便被撕扯开来。
而眼前的一切,却顿时让小小陷入无底深渊。燕末将军身中数箭,已经倒在地上无力回旋。
“逆臣燕末,携冰宫卫队擅闯侯府,按律当斩!”晏歧双手挥剑,一个闪眼便砍下燕末头颅。
“不!”谢小小竭力嘶喊,随着那颗头颅落地,她仿佛也清醒过来。
“晏仲,你太放肆了!”
“难道林夕姑娘没听清楚,是逆臣犯上作乱,依法除之又岂是放肆。”成侯依旧一脸傲意,仿佛这些都是情理之中。
“如此忤逆,岂不怕大王罪罚!”
“哈!”成侯得意笑着,“在这辽东地界,我晏仲便是燕王!”此刻晏仲也变了脸色,慢慢站起径直向小小走去。
“你莫要过来!”小小努力躲避着成侯的靠近,可身疲力乏的她已渐渐失去反抗能力,一个羁绊便跌落于地。
身入虎穴,孤零无力,没想到竟是这处田地。谢小小撑扶地面,万千思绪如潮水般,在她那小小的身体里,翻涌,奔腾。一如在那凸起的青筋中滚动的热血,散布于柔嫩雪白的脖颈香肩,一青二白。
“冰宫雪姬,若白之祭!”谢小小摸起一块红陶碎片,用尽气力,猛然刺向腹中!
一忍剧痛,任凭那鲜血流淌地面,谢小小望出门外,望向东方。此刻,斜阳最后的一抹余晖,散在她那凌乱却又顺美的垂发之间,零零散散,交叠参差,如同那舞动的音符,跳动,又归静。
夕日落下,最后的余晖也渐渐褪去,谢小小松开全身,任自我垂落,枕于臂膀倚落地面。
一缕浓黑秀发,被晚风斜阳打成橘红,随着最后的风起垂落,在空中划出一道轻柔圆润的弧线,凄美,又安宁。
“住手!”小小举手刺腹的瞬间,成侯大惊失色,急忙冲撞过去却是为时已晚。
“怎么会,怎么会!”看着谢小小跌倒下去,成侯一下子失了魂儿。
“舅父!”听闻大喊,晏歧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屋里,顺着晏仲的目光,看到了倒于血泊中的谢小小。
“死了,死了……”晏仲抖着嘴接连念叨。
“舅父莫伤,死就死了,他日再找一位雪姬便是。”晏歧收剑入鞘,全然不当回事儿。
“竖子胡言!冰宫雪姬乃姬丹亲自栽培抚育,甚被看重得宠。如今我害死了他最为得意的一位雪姬,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就因为一个舞姬,他能治您的罪?”晏歧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怎么办,怎么办……”晏仲急得连连转身。
“舅父莫急,倘若真的如舅父所言,那也只是姬丹一人之仇。如今我们身在辽东,而各地军队又为姬丹所掌,所以目下之急,便是急速撤回蓟都,亲自向大王禀明,大王之断,绝不会因为一个舞姬而怪罪一位侯爷,到时姬丹纵是有理,也动我不得!”晏歧瞪大双眼,谋划得颇是自信。
“对对对,回蓟都,回蓟都!”
“我这就去下命!”晏歧退出屋外,收拢士兵,带好行装,即刻便领兵西进,只剩了些许下人留守侯府。
片刻时后,侯门府外一阵马蹄急骤。
“开门!”庄重之用力击打着朱红府门。敲得几下,门便隆隆打开,开门者是一位婆娑老者。
“成侯何在。”庄重之急切生问。
“回军爷,侯爷已打马回都了。”
“回都?”庄重之惊异不解,“几时走的?”
“方走片刻。”
庄重之与家老答话之际,若非已急步走入院中,感闻府中似有不对,便又冲进了屋里。
“小小!”若非箭步急冲,赶紧抱起倒在地上的那片橘色。
“小小……”见得她尚有一丝气息,若非接连呼唤。
此时院中的庄重之也冲进屋里,却呆成了蹲木。
“告诉……凌楠姐,”也许是坚持着这最后一口气,谢小小慢慢睁眼缓缓吐气,“我……对不起她……”
仅此一语。
最后的一语。
都说人在临终前所念及的一个名字,会是他此生爱得最深的一个人,或幸福或遗憾。
小小死了,死在最年轻,最美丽的日子里,生命从此定格于二十年岁。
抱着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两人一直在门外守候。直到,凌楠驾马奔来。
“小小,我的小小!”仿佛是先前从未想过,或觉得离自己很远,等到不及提醒便转身遭遇的那刻,人,是万悔的。
来这么久,长这么大,不论若非,不论庄重之,也不论身后的众位雪姬,任谁也从未见过凌楠姐这撕心裂肺的哭泣。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晏仲!”凌楠对天发怒,唇角已出现一丝血印。她已顾不得小小的善后,拾起双袖便欲起身离去。
“凌楠姐!”一时间,锺离杜莉零雪同时抓住凌楠。
望着这些还未长大的小妹,凌楠满眼泪花无可掩饰:“我要给小小报仇!”
“晏仲位高爵重,若杀了他,你不也要丧命吗!”锺离熙死死拽住凌楠,不肯放手。
“只要能让晏仲死!”此刻凌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去宰了他!”庄重之也是气得咬牙切齿,“我无权无位,杀了晏仲也没人能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