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122)
“对不起……”若非满脸歉疚的低下了头,他看到夜冥空手里的九麟阁段,而夜冥空却看到若非手里的玄冥紫溢。
好像,谁握有玄冥紫溢,谁就会对自己下手。夜冥空的心里无趣自嘲着。
“你要去还剑,去给嬴政告诫,可他未必会这么想。”若非抹掉情绪,开始变得平静,“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见他,跟他把一切都说明白,让他不要杀你。”
若非自言自语着立马站了起来,然后跨到马背上就带着亲信扬鞭西去。“你等着……”
这一剑,斩断了我们彼此的最后挂念,从此,我们两不相欠!看着若非渐渐远离的背影,夜冥空心里暗自神伤。
若非怕夜冥空带剑入宫,估计还未见到嬴政,就要被那万千甲士给踏成肉泥了,所以他必须赶在夜冥空之前先行见王。
“大王与蒙恬将军外出,晚时才归。”内侍的回话,令若非心里一颤。
不过这样也好,夜冥空方刚重伤,估计今夜当不会入宫,而秦王的短暂离宫也恰好令自己可以妥善安置。
其实,虽身在秦军,历来守法奉公,但若非依旧在军队中隐藏了一队亲信力量,因为他知道,这种有备隐谋,往往能助己成事。
若非要找的第一个人,颜懿。
一番密谋筹划,等若非将诸事安置好后再行踏入王宫,都已是亥时夤夜了。
此时唯有王殿偏厅的烛光幽幽亮着,若非等了半个时辰,内心每时每刻都在忐忑跳动着。大王与蒙恬会见这么久,莫不成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若非不敢去想,他抬抬头望着顶上漆黑的天幕,几颗零星在熠熠闪耀,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就如这一颗颗昏暗不明的危辰,不知何时也会突然坠下。他看着想着,直到内侍传唤,他知道要来临了。
“末将若非,参见大王。”若非行跪拜之礼,头直接磕到了地上。
“将军深夜来见,是有何要事?”
“末将想提前,为一人请罪。”
“谁。”
若非身子一直,头却始终没有抬起:“夜冥空。”
初晨的太阳冉冉升起,映着雄伟庄严的咸阳宫殿,楼檐边角的一处抹红,与王宫大道上的一点幽红遥遥相衬。
夜冥空手持九麟阁段,被千百秦兵甲士列阵相围。但听到军队中的琐碎言语,竟是没有一人敢直接下手。
“这是寒过的九麟阁段。”
“他就是夜冥空?”
“杀死寒过的人!”
夜冥空不理不回,只是盯着远处的咸阳大殿,内心波澜不惊。曾几何时,他也曾在这样的一座楼宇中每日生活,不知何夕,他也见到过这处楼宇,而今天,他却要实实在在地踏入其中!
夜冥空向前一步,前方的甲士也跟着后退一步。他们中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任谁都不敢戈矛相击。
而在这同一时刻,手拿辞名系的成庆在城外遥遥期盼……
这一天,殿前广场上列阵的尽是秦国顶级的云中步兵,黑压压铺满将近万名,殿前九十九级白玉石阶上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弓箭手,他们整齐划一紧密严防,这阵势分明就是一次冰火鏖战。
颜懿位居高台亲临督阵,即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指派了自己,自己明明和夜冥空有所相识。
夜冥空一步一进,一步一观,终于他迈进了王宫内墙,看到了这一处恢宏军阵。
“嗨——!”
夜冥空刚迈入宫墙,只见这万余名将士齐声呐喊,声音久久回荡,还伴着那黑铁盾牌铿锵掷地,长长戈矛森森外伸……
好一阵秦国大军,不愧是一统中原的虎狼之师!
夜冥空稳稳抬剑,由侧刃变为正刃。他不知道自己能闯进多少,他只知道自己要一直向前。
颜懿右手悬空,他不敢挥下这一计军令,也不敢放任这一职责,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期盼,夜冥空不要在向前一步!
“开——”
僵持之际,突闻石阶之上响起内侍传唤的王命,幽远细长划天破地。
“嗨!”又一阵哗啦声响,不待颜懿下令,中军两侧挪移,军阵中央便显出了一条细窄幽长的见王通道。
颜懿心里一松,替夜冥空捏一把冷汗。
夜冥空看着突然显现的漫漫小路,内心有那么一动,好似命运安排一般,这条路专为自己而设,自己走过了多少路,却从来没走过这么一条从军队中开出的路。
走。
夜冥空收剑而进,步速不缓不快。他走过时观望起两边站立的秦兵,他们每一位都目光底定、脸色刚毅,根本不同于刚才的的墙外秦兵。长长戈矛被他们一个个握在手里,好似一柄柄与天争雄的利剑,直指问天。
可能,这就是秦灭六国的原因,也许,这就是若非事秦的理由,同样,这也是颜懿与自己这段距离的根本。
过。
夜冥空又把目光放回到殿前正中,如今秦军威武可堪大业,剩下的,就只是确定这殿中正坐的人,嬴政。
一步一阶,一步一抬。夜冥空拾级而上,远处掩埋的咸阳正殿也在一点点显露它所有的模样,从上至下,由远及近。
这段距离,夜冥空走了很久,久到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刻,他只知道这段路极少有人走,这个距离也很少有人能够到达,所以他希望,之前他所遇见的人,之前他所期待的人,这次都能跟着自己,见一见这个统一中原的人,见一见这个他们因之而死去的人。
“当!”王殿门口,两名卫士持戈相拦。
“铜铁禁止入殿。”
夜冥空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牢牢牵制九麟阁段,明明未见有人发力,可这股力量却在门廊处格外强烈。
“准其入殿。”
大殿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两名卫士应声放行,夜冥空这才继续挪步,迈进了这座恢宏楼宇。
咸阳王殿,宽广、幽深,黑龙地毡从门口整齐平铺,黄铜灯盏在大殿廊柱上遥遥间隔,两列依次跪坐着各种文臣、武将,所有这些都从门口开始,一直绵延到殿台王座。坐在那里的,秦王嬴政。
夜冥空一路前行,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天子威仪,纵是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如水,此刻也着实为这恢宏与盛大有所震惊。他走过列位群臣,走过举殿注视,最终停在了殿台之下。
“大胆来人,见王还不跪拜!”这种声音,永远来自一侧的武将。
“我本非秦人,何以向秦王跪拜。”
“秦并六国,则天下皆为秦人。”
夜冥空没好气的轻声哼叹,迂腐至极。
“无碍。”王座嬴政微微抬手,他仔细看向来人,目光无比深邃,“你就是夜冥空?”
“正是。”
“很好。”嬴政起身站立,“能从寒过手中夺下九麟阁段,你的确可堪大任。”
“我今日此来,不是降秦的。”
“哦?”嬴政那豺狼般的喘息,又一次清晰可辨,“那君前来……有何赐教?”
“不知大王还记不记得,七年前赵国灭亡,夜焰携九千秦兵进犯封印,一战而封印近百子弟……全数阵亡。”
夜冥空说完,只听大殿风声阵阵,秦王嬴政盯着夜冥空,空气不打一处寒。
离秦王最近的席位中,蒙恬作为特命的带剑武将,此时也紧盯着夜冥空,只待剑发。
同样心惊胆寒的人,还有更稍靠后的若非。
“秦并天下,自然会有牺牲,封印助赵,赵亡则我大秦顺势灭之,有何不妥!”
夜冥空冷冰冰看着台上的嬴政,嬴政亦强目对视,未有丝毫退避。
“妥。”夜冥空没有辩驳,“很妥!”
夜冥空慢慢起手,九麟阁段由侧面转至身前……
邻座的蒙恬咣当跳起,一跃而立在夜冥空跟前……
“大王!”若非决然出列跪拜大殿,双眼涨红直视嬴政……
同一时间,三种时刻。
而嬴政的手,则一直不松不紧地握着墨龍天脉。
“这把剑,和你腰间的墨龍天脉同出一系,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江湖术士死命列国王族,最后却难以善终。”夜冥空提剑相告满目苍凉,“春秋战国,中原分裂,天下混战不休,多少列国英魂含恨归天。生灵涂炭,乱世问道,为求一法穷尽毕生,寥寥悟道终难两全,漫漫修远的歧路上,为这天下牺牲的,又何止封印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