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121)
“什么啊,竟然还要我闭眼。”燕零雪嘴上不屑,看了一眼夜冥空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起了双眼,嘴边鼓起浅笑等待着惊喜。
“别睁开哦。”看到燕零雪闭下眼睛后,夜冥空退后了几步,声音依旧高昂。
最后看了一眼燕零雪,夜冥空将这一幕深深地刻在脑海中,刻在永远冰封的心里,继而转身,他决绝地跑开。
他拼命的跑,不停的跑,他怕自己不狠心,下一秒就再也离不开。
零雪……此生,珍重!
一滴泪,从夜冥空眼角流出,随着冲跑的力量抛洒到空中,途径一路的飞翔、跌落,最终撞击到草丛中伸出丛外的一支绿茎上,继而顺着茎的叶脉,划下、滑落……
你,一定要过得好!
冲跑了很久,夜冥空早已气喘吁吁,眼睛模糊之前,他看到了之前仔细埋下的那根绳线,就这样斜斜竖下,横跨在天际间。
这一根就好比自己的心弦,内心永动的情弦,曾经,燕零雪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有意无意、或轻或重地拨动这根情弦。而现在,为了彼此、为了守候,他不得不挥泪断情,断掉这根无法正心面对的情弦,断掉以往不该不舍的一份眷恋!
夜冥空很是心痛,他恨自己不能与燕零雪相识在一个平和的境遇,恨自己不能和燕零雪单纯的彼此喜欢,恨自己和她都不能抛却世俗牵绊,勇敢的站到一起!
他恨,他也痛!
“啊——!”
夜冥空对着夏夜奋命喊叫,继而红光一闪,九麟阁段凛然出鞘,对着脚下绳弦狠狠挥下——
夜冥空听到心底心碎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这刻,燕零雪睁开了双眼,她看到,就在她眼前的那颗大树上,突然显现了一抹绿色。
一个“情”字?
燕零雪瞪着眼睛,大大的一个字就这样闪现眼前,下一秒这个情字竟浮动了起来。
是流萤!燕零雪兴奋的叫出了声。
原来捉了这么多萤火虫放在了树上,此刻束缚脱落,它们终于自由自在,一顿飞翔,原有的情字就这么跟着动了起来,从整体化作了点点碎碎,像极了一颗颗恋世的情尘,一会儿便洒满了整片穹宇。
燕零雪一阵欣喜,挥着小手蹦跳起来,她看到这流萤满天,星星点点,映着月光下轻轻摇动的绿色幽草,美丽极了。
这一幕,燕零雪不知等了多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还想看到这样一幕,她始终相信着,每一只萤火身上都寄予着已逝的亡灵,要带她们回来看看。看呐,在它们身上,一点一点的绿色星芒。
凌楠,锺离,杜莉,如微,苏琦,……
你们都快看看吧。
短暂繁华,转眼消逝,燕零雪已有些泪眼晶莹,方才的萤火都四散而去,带着自己的殷殷期盼,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剩下一只萤火,她围绕在燕零雪身旁,转了一圈不肯离去。燕零雪伸出手,但它却没有落到掌心上。
“你是我认识的人,对吗?”燕零雪冲着它微微笑了。
这只萤火扑扑翅膀,飞到燕零雪的脸庞,匆匆略过她的眼睛,带着一抹清淡的绿色幽幽去了。燕零雪的目光追循着它遥遥远去,直到再也看它不见的灰暗天宇中。
一颗与世留恋的情尘。
离别之后,夜冥空当夜便带着成庆离开,逆着滔滔渭水奔向了秦都咸阳。翌日醒来,当若非发现夜冥空已经离开时,想起前几日的谈话,他的内心荡开一股淡淡忧愁,可能此生,自己和夜冥空已见过彼此最后一面了吧。
直到日过正午,若非安排着回程时,屋里突然撞进了自己的亲信。
“你说什么!”若非当场站起,“你确定是夜冥空吗?”
“铁定无差。”亲信双拳一抱,“我见过夜冥空,也认得夜冥空!”
若非内心火急火燎,如今大仇已报天下底定,夜冥空去咸阳做什么?现在回想,他前几日的叮嘱也似在留作遗言,本以为他江湖成名天地傲然,此后怕是要择山归隐,现在却独闯咸阳,难道——?
若非双眼一瞪,万千头绪只在脑海归成一种可能:刺秦!
“不好!”若非握拳大喝,说着便向外对信兵喊叫,“备马,快备马。”
“快带我去。”若非喊上亲信,两骑快马飞速便向前西追了。
夜冥空不能刺秦,秦王此时也绝不能死。一路狂追若非心里只有这两个念头,刺秦则夜冥空必死,刺秦若成则天下又乱,若非要前去阻拦,他不能看着夜冥空送死,更不能看着天下一统的夙愿得而复失。
无歇紧追三马轮换,扬尘一路直到酉时日偏,若非才在咸阳城外的夯土官道上看到了两骑独影。
“夜冥空——”
遥遥百丈之外若非一路嘶喊,直至夜冥空听到这声音,面有疑惑的连连回头。
“夜冥空,你不能去咸阳!”若非停马,喘息的声音非常急促。
夜冥空沉沉一语:“我为何不能去咸阳?”
“如今四海归一天下安宁,中原好不容易止战修养,嬴政作为秦王太过重要,就算为了这万千庶民,你也不能杀他。”
夜冥空看着若非的急切与期盼,没有答话。
“你就这样追了过来,零雪呢。”夜冥空看着若非这简易的两人两骑。
“她还在驿馆,那里都是我的信兵,你放心。”
“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
夜冥空望着若非,内心有几许失望。
但若非好像并未仔细察觉:“嬴政天下共主,身边不知藏匿了多少高手,你以一敌百岂非白白去死?”
“你觉得我是去刺秦的。”夜冥空语气平平,探不出任何情绪。
“难道不是吗!”
若非满脸焦急,他不理解为什么夜冥空会这么铭记仇恨,他觉得夜冥空的胸怀怎么就不能和他的功力一样包罗天地。
而夜冥空也只眉目紧皱,突然就觉得若非不像之前的若非了。
“你回去吧,嬴政是我的执念,我必须去。”
夜冥空说完就调转马头,他的方向是前方的咸阳王城。
“夜冥空!”若非快马当先,一个横插便拦到夜冥空之前,“你要真想进入咸阳,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夜冥空内心苦笑,他和若非还从未如此怒目相向,哪怕是多年之前的那场封印天诀。
“若非,多年以来我的武功均不如你,但也请你明白,今非往昔,现在的你可未必能拦得住我。”夜冥空持马坐立,颇有几分威严挑衅。
“我知道。”若非满目刚毅,“那又如何。”
夜冥空深深吸气,他不想再和这位昔日同窗无谓赌气了。夜冥空看若非一眼,然后一个猛冲便撞马过去,若非的坐骑嘶鸣一惊,闪退到了旁边。
成庆见夜冥空撞马开路,自己也赶紧跟着紧随其后,徒留讶异愤懑的若非,在他们身后难以相信。
“夜冥空,你莫要逼我们刀剑反目!”
夜冥空继续踏马,他根本没去理会若非的疯狂咆哮。
直至若非驾马追来,听到一声熟悉又犀利的铁剑出鞘声,夜冥空微微侧头,他看到驾马追来的若非一个起跳,一道紫色的剑光凌空下挥。
我不信你能斩下。
夜冥空就这样死死盯着若非,直至剑光逼近,剑冲脖颈。
一直僵持到分毫之距,若非发现夜冥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其匆忙收剑,一计重挥依然狠狠砍向了夜冥空左背。
“梆——”
若非收剑时化利刃为平刃,却依然洞破夜冥空肩背,几点猩红溃散而出,夜冥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震下了马。
“夜冥空。”成庆一个翻马,赶紧跑过去将夜冥空扶起。
“你干什么!”成庆回头大骂,“他只不过回咸阳还剑,算是给复仇个交待,谁说要杀王了。”
成庆看起夜冥空的伤势,而若非听到成庆的喝骂,呆然地站在原地,看到夜冥空伤口流血,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莽撞。
“夜冥空——”若非赶紧跑过来,蹲身俯望着满脸煞白的夜冥空。
“刚才为什么不出招。”若非双眼有些晶莹。
“我以为你不可能砍下去。”
“那又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以为……你能懂我。”夜冥空因疼痛一阵咧嘴。
若非看着夜冥空,不再说话了,他突然就感到了无尽的悔,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刚才怎么就突然拔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