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75)
他叹了口气,“我虚长这么些岁数,负了父王的期望,并没做什么有用的事,也不如我兄弟只是家国逢难,这才仓促即位。以后怎样还未可知。”
总管侍从过来后面在外候命,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岳方成辄起身欲走,在这个功夫,容落却忽然伸手止住了他,命人传茶,
浅笑道,
“岳相,我父王对你从无避讳的,我又怎好更其旧制?”
说吧,便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他果然进来了,容落一道用眼睛打量着她,一道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
“以前跟王后的人,还剩下多少?”
王后在这里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以至于宫人提及时,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回秦王,侍女八位,粗使杂役十个,嬷嬷三个。”
容落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都迁到凌梅宫去,不要再分派侍候别的人了……好生对待,屋子里东西也都不要动,就当什么也没有过。”
“是。”
窗外雨停了。
一场好雨,一片枯萎的叶子落了满地。
岳方成走出去后,容落恍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眶之中干枯涩滞,什么也没有,只好呆坐着,这一坐就坐到了红日平西。
人在痛苦至极的时候,原来是流不出泪来的。
他突然领悟到。
而秋天到了,他曾经那点熹微的光明,如同秋天一样消失了。
第 63 章
怀梁独自一人站在后堂深处,他面前是霜冻三重竹叶和攀附于上的枯藤,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一株冷梅在雪地里开放,这是其中唯一的颜色和生命。
如火似霞,衬着大雪如同一簇簇血点子,落在雪地上又仿佛是火,在枝干上燃烧着,就灼得人眼睛生疼。
枯藤,冰叶,红梅;活着的,死了的。
残酷而强烈的对比。
他忽然心有所思,提起身边的剑玩了个剑花,指向那一树梅花,但是在即将要接触到柔嫩的花瓣时,又迅速停了下来,手中用力,控制兵器的冲劲,像是要驯服一条桀骜不驯的龙。
没有一片花瓣落下。他虎口被震得发麻。几乎自虐一般的自控,正是他此刻所要的:那能让他的心忙起来,让他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他将手中的剑又指向那个死亡的意象,剑锋过处,结冰的竹叶脱离了枝干的掌控。于是在他的脚下,那些死去的叶子纷纷飘落,被冻脆的枝干发出骨头一样的开裂声。
怀瑾走进来,撩衣跪下。
“滚出去。”
怀梁下意识调转了剑锋直对着他。
怀瑾抬头,眼神平静,古井无波,“臣下有要事禀报。”
怀梁冲过来一脚踢在他胸口,
“找到你兄弟,就地正法,这就是最大的要事!”
怀瑾身子往旁边一歪,他默然无言地起身,仍然端静地跪着,一语不发。不知在那里藏着的小怀樟突然冲出来扑进父亲怀里。
“不许打他!”她用自己的母语喊道。
她紧紧搂着父亲一条胳膊,怀瑾一把将她扣在怀里,用附佘话轻轻安慰。
怀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真的伤了哪里,随即又开口——他心里气他是真的,可又有些心疼他。
“刚才是我在气头上,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怀瑾摇头,“公主殿下明日要起棺了。臣下是来向王上禀报这件事的。”
“……我知道了。”怀梁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木叶混着残雪,在他们身边纷纷坠落,现出一派分外萧瑟凄凉的景象。除了他们之外,天地之间的一切好像都已经死去了。就连那盛开的梅花,也不过是剑锋上一抹鲜血。
“那封给容落的信,你也送走了?”
怀梁看着怀瑾,他的庶弟压抑着微微气喘,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整理衣袍,“要路上不耽搁,今日应该就到了。”
怀梁冲他点头,俄而又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怀瑾安静地听候吩咐。
“是将王上在凤凰台找到的东西,送还给楚庭的公子吗?”
“这事你去做,对他们说,如果想要为他们的父亲报仇,那北方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他缓慢地抬起眼睛,瞪着洁白的雪地,
“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日后的支持。”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不用说得太直白。”
“我知道了。”
怀梁张口想要再说什么,但忽然又停住了,他转过身去背对怀瑾站着,冲他摆了摆手。
怀瑾一把抱起了女儿,他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但那脚步声忽然又停下来,昭示着主人的犹疑,。
于是怀梁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在等,等他要说些什么,
但他等来的是漫长的沉默,还有踌躇的脚步声,轻轻踩在地上的声音。
他依然在耐心地等,终于,他听见他的话音,带着几分犹豫。
“……王上能做如此决断,我心里实在高兴。”
“我知道。”简短的回话,紧接着又是沉默。用眼角的余光,怀梁看见他的异母兄弟就在原地站着,一手抱着女儿,头低下去,面目沉静,仿佛在等他回话,又仿佛对此亦无感想,他眼睛中没有多少表情,总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背对着怀瑾,他轻声开口,
“你听着,我今日向血仇大敌俯首称臣,是因为我信你所献之策,若今日忍辱,而来日我却不能亲手为我长兄,小妹报仇的话,你我二人,都罪不可恕。怀瑾,你明白吗?”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他更远些,并且将手中枪倚向那一丛修竹下,竹管在雪地里晶莹温润,如同上好的玉质,又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像是裹了层冰,接触到铁器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
怀瑾恭顺道,“臣下明白。”
“为今只先做正事要紧,”怀梁问他,“你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怀瑾道,“今儿早些时候我见了锦姑娘,她好像有话要跟您说,嘱咐我看您闲了叫他一声。”
“你让她进来吧。”
怀梁心里袭上一丝暖意,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半个月以来第一个笑。原先冻在一望无际的雪竹和满地凋落木叶里的心又被捡了回来,温暖地焐热着。
“是。”怀瑾答应一句,走了出去,但仍然是欲言又止,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怀梁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
“若我没记错的话……锦姑娘应也是十二位女亲王之一。” 怀瑾却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
“她是,那又怎么样?”
他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实上他从来没明白过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这种感觉让人不悦。
“女亲王手下,有可以调动的军队。”他这时用了另一个极其巧妙的手法来旁敲侧击,小怀樟已经有点不耐烦,用细白的小手抓着他的头发,没轻没重地拉扯,怀瑾也不恼。
怀梁这时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仅用一个手势便止住了怀瑾,让他不再说话。
“你不用说下去了,也不要去打她的主意。” 他又非常明确的重复了一遍。
怀瑾顺着他的动作点了点头,“如果您不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动丝毫念头,不过……”
怀瑾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他接着说下去,
“锦姑娘是最重情义,她又怎会在这时候弃您而去?”
他心里当然知道,怀瑾说的是对的,但他竟不知,该对此如何置评。
不过一时片刻的功夫,白锦锦走了进来。怀梁在爱惜地抚摸着擦拭得银亮的qiang尖和qiang身。
红衣少女站在了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在笑容中却有些愧疚。
“怀梁,我带来了我手下所有愿意跟着我的附佘骑兵,不多……因为她们听见是你……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石破天惊。又一次,白锦锦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选择留在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怀梁身边。
但是怀梁只是定定看了她一阵,“太鲁莽了。”
白锦锦有些不满,“我以为你心里会高兴。”
怀梁只埋着头,不语。白锦锦走上去抬起他的头,看见他竟是在大笑。
“我一开始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