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54)
小皇帝收回目光,笑道,“先生说的是,吴平之之罪应当交予刑部三司审理。来人呐,将吴平之带下去!”
朝堂上压抑的紧张气氛随着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众位官员全都松了口气,跪着的吴平之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还好,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周大人就肯定会想办法救他救吴宪。
冰冷的甲胄贴在吴大人皮肤上,激得他一阵止不住地哆嗦。禁军架起他,沿着吴宪走过的路离开了。
自此,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朝落下帷幕。
小皇帝得胜班师,多数官员团团围着周璁惊慌失措七嘴八舌,良齐被徐巍扶起,外头的百姓也稀稀落落地走出了宫门。
“还没完,”良齐跟在徐巍身边低声说道,“那位帝师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我们得知会陛下,让他小心。”
“良大人请留步,”后头一人声传来,良齐二人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居然是方才才从嘴里滑出去的帝师大人。
杨慎步伐稳健,声音浑厚有力,“我许久未入朝,早时便听闻良大人赈灾有功,将黄河洪灾治理的井井有条,乃是天降奇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啊。”
杨慎离得近了些,良齐忽地闻道一股极其轻微的淡香。这香味萦绕鼻尖,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帝师谬赞了,”良齐福礼道,“下官只是碰巧罢了。”
“良大人谦虚,”杨慎的嘴角勾了勾,“我大庆就需要大人这样的奇才,今日有些晚了,日后有机会,还真希望能与良大人多叙上几句。”
徐巍与良齐各自行礼后转身离去,杨慎目视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
周璁从后头追来恭敬地说道,“老师,看出什么了吗?”
杨慎双眼眯着,“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周璁附过去低声道,“老师,此人就是当年薛廉在外失踪的私生子。”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杨慎冷冷地瞥了一眼周璁,“让你的人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那酒楼的老板‘请’去问问。薛廉乃是夷三族的重罪,他的儿子哪儿还有存活于世的道理?”
周璁一笑,“是,老师。”
“还有,”杨慎越过他看了看后面神色惊慌的一帮官员,“烂掉的手臂该断则断,小皇帝要玩过家家,你陪他玩一把就是。只要按灭了动乱的源头,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吴郡要快,长安里也要有所动作。日前城内常有流民暴起伤人,有的官员路上被意外劫杀也是有可能的,我说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周璁了然地点点头,恭敬道,“学生明白,还请老师放心。”
“对了,”杨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样东西有消息了么?”
“学生无能.....”周璁眼底一黯,“还在差人寻找,不日之后定能为老师寻来。”
杨慎摇头失笑,“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的命啊!”
说完,他不顾周璁阻拦大踏步离开了。
走过被日头照的滚烫的青玉白砖,杨慎独自一人回到了绿树成荫的偏殿。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他缓缓撩开塌上帘帐,取出一根白惨惨的蜡烛。
此时有风扑面而来,一不小心将帝师宽大的白袍衣袖吹起了一角,露出内里一块布满红斑的小臂。杨慎面色自若的将衣袖抖了下去,好似没看见密密麻麻如同红蚁遍布的皮肤。
他点好烛蜡,走到墙边的书架前,轻轻扭了扭最上头一个蓝瓷瓶。
忽然,脚下的地砖转来一阵令人胆寒的“磕嗒”声,随后,其中两块地砖蓦地沉了下去,露出一角黑黝黝的洞口来。
杨慎眼里冒出精光,顺着阶梯走入了洞口,地砖在他身后慢慢合拢,此时若是从外头看去,压根儿无法发现,这小小一间屋子居然别有洞天。
潮气在洞穴蔓延,青苔爬过左右石墙。杨慎借着微弱的烛光一步一级,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回荡,如同冤魂发出的震颤之音。
台阶呈回廊状,绕着下去是一道窄门。杨慎推开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矮小的石室。
石室里烛光大盛,陈设简单,有一人四肢皆被铁链拴着,正披头散发地窝在角落。这个人看上去非常瘦,骨架突出,脸埋在膝盖里辨不清男女。听闻门开的声音时,也只是偏了偏头,连动都没动,活像个已经腐烂的枯骨。
杨慎擎着蜡烛站在门边,细细打量一圈儿后道,“我来看看你。”
那人一动不动。
杨慎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换上副苦口婆心,“我曾答应过你,你只要帮我达成心愿,我必然不会动任何一条人命。眼下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差人去寻了,马上便会送进来,只要大业完成,我便会放你出去。可是你不能如此拖时间,东西一样样的要.....”
“没了,”那人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像是小石子划过地砖,“北蛮虫轻草,这是最后一样。”
闻言杨慎一怔,脸上闪过一丝狂喜,“好.....好!!”他起身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推门而出。脚步声渐行渐远,角落里的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只猩红的眼。
与此同时,良齐在宫门口拜别徐巍,本该各上马车回家的他等到徐侯爷的身影消失时,脚步一转悄悄回了宫。
翰林院与一年前并无差别,几名编修正埋头整理文书。见良齐来了,纷纷起身与这位叱咤前朝的前辈打招呼。
“你们忙,我只是来寻一些前朝法典而已。”良齐温润的与众人打过招呼后,闪身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存放着大庆百年来所有的大事小情,有专门的史官将他们分门别类整理好。所有事件起末只要肯耐下性子,都能翻到。
他从日中找到了日落,借着夕阳余晖终于寻到了那一本史记。
翻开落满灰尘的古本,良齐快速找到了那一段记录:“太子脉象虚浮诡异,时而如弦音铮铮,时而如落雨滴滴。浑身遍布红色脓包,脓包里含疮血白浆。刚起时脓包软塌,月余后脓包渐硬,如同甲盖。常常伴有轻咳气短等症状,用药过于猛烈便会咳血,故而只能温养。但疗效慎微........”
“红色脓包......太医院束手无策......”良齐默默在心里记下,合上了古本。
他从内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封皮下角缺了一块,正是沈轻一直不离身的毒谱。
良齐用手摩挲着毒谱,眼底晦暗不明,“阿轻,你让我该怎么办......”
第43章 刺客
良齐不动声色地放好史记, 抽身向外走去,小小的毒谱揣在怀里, 烫得他胸口一阵生疼。
甲兆伴着马车等在宫门外, 见他从里头出来了, 连忙迎上前道, “公子。”
“怎么了?”良齐见他神色有异, 心头一跳。
甲兆低声道, “公子, 刚刚.....徐世子前来询问小姐的行踪了。”
“他还真是操心,”良齐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不用管他,回府。”
“什么叫‘不用管我’?”
良齐上半身还没隐入布帘中,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声音。
他在阴影里皱了皱眉,换上副笑脸回头道, “拜见世子, 您别来无恙啊。”
不远处拱门死角里, 徐晏青缓缓而出,面向马车懒得跟他废话, 开门见山道,“阿轻人呢?”
良齐挑了挑眉, “与世子有何干系?”
“自从那日你从徐府回去后, 阿轻再也没出过府门一步,”徐晏青上前两步逼视着他,“你把她怎么了?!”
良齐垂眸低笑, “世子在说什么笑话?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她?再说,我又有何理由伤害我的结发妻子呢?”
徐晏青凭空听出了些许心惊肉跳的意味,当即脸色一变,“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