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番外(4)
我齐家一家老小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自打我如愿以偿后,每饭量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我吃得多,却没人阻止,这才发现皇上有几日没来我宫里找事了,可我宫中的吃食却依旧保持在高水准上,这样一看,我不觉又多吃了半碗饭。
直到皇上十日未来,我才觉得有些不适应,装作不经意地随口让翠心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要打仗了。
这狗头皇上也真是倒霉,皇位没坐上几天,最是稳当的北境怎么突然就乱了呢?
我只能说,小人自有天惩。
可这惩罚似乎有些牵连甚广了,眼看着我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边境的战火却似乎烧得一日比一日烈。
终于有一天,我大哥齐沧的名字传入了我耳中。
我家长兄,七岁熟读兵书,十一岁就随军上战场,十六岁少年将军小有名头,二十岁一战成名,威名远播,二十二岁,随齐家流放苦地。
两年过去了,我长兄已有二十四岁,我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可是我担心,纵使兄长用兵如神,皇上因为报复我讨厌我,不愿意给我兄长一个机会。
七
那日我站在宫门口,看着满园的似锦繁花,托着我隆起的小腹,望眼欲穿。
当我的长兄一身布衣却不改一身风华地走进我的永安宫时,积聚了两年的眼泪哗地一声倾泻而下。
「哥哥……」
这是我自打见着长兄唯一吐出的两个清晰的字,其余悉数在哽咽声里辨不清听不明了。
长兄摸着我的头,说我齐家小妹终于长大了,都要做娘亲了。
我哭得一句话说不成,我长兄一面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一面捡着家里的好事一桩桩念给我听,爹娘身体无碍,二姐姐绣工渐长,大嫂嫂还给我添了个小侄子……
我听着,却哭得越发厉害。
我后悔,我不该只顾着哭的,我还未看仔细长兄如今的相貌,还没能与长兄说上几句话,长兄便踏出了我的宫门,重新披上了铠甲,走上了那烽火连天的战场。
而皇上的圣旨也在午后传到了我的院里,齐家长子齐沧封为征北将军,率兵北去,齐家三女齐音,温良贤恭,晋为容华。
那夜皇上来到我宫里,破天荒地没有在地上扔下一床被子,也没有让我受一点儿罪,只是静静躺在我身旁,听着我昏天黑地哭了一夜,还好心地给我掖了一下被角。
我如今大着肚子走在宫里,虽然位分依然低微,但宫里妃嫔眼中的风刀霜剑皆消散成烟,转而带着一种沉默的恭谨。
我不知道这份恭谨是为着我肚子里的小娃娃,还是为我在前线拼命厮杀的长兄。
总之,我在宫里的日子一下便顺风顺水起来。
可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八
我不知我肚子里的娃娃和我是有多大的仇,初初有他时我便吐个没完,直吐得我满嘴都是腥苦味,好容易不吐了,消停了好些日子,能让我专心致志担心在外征战的兄长了,他却开始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磨得我日日睡不安稳觉,脸色一下憔悴了下来,用翠心的话说就是「水灵灵的小青萝卜硬生生作成了咸菜干儿」 。
而这一切,全拜那个皇上所赐!
我看皇上的眼神越发不友善,可我越是看他不顺眼,他却越是凑到我脸前讨嫌,而且北境的战事已经稳定,他的日子好似越发清闲了,往往午膳在我宫里用完了,晚膳还要到我宫里走一趟,我宫里满满萦绕着的都是他身上龙涎香的味儿。
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小人之心了,我的肚子越发大了,终于在深秋最后一片黄叶落下时,那个我盼望了无数个日夜的日子来到了,我可算是要生下那个磨人的小娃娃了。
产婆,太医,医女,挤得我永安宫满满当当的,可是这个娃娃果然不是善茬,我疼得都快晕过去了,他却还赖在我的肚子里死活不出来。
「娘亲!」
我声嘶力竭地叫着,十五岁之前我还是被齐家千恩万宠的小女儿,如今不过十七岁,却只能忍着巨大的疼痛,叫天天不应叫娘没娘回。
可我想我母亲,我想我死之前看一眼我的娘亲。
「容华,皇上说,你使使劲,使使劲,生下孩子,只要你没事儿,就准齐老爷齐夫人,还有齐家一家子回京!」
翠心满头的汗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传达皇上的口谕。
我顿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我知道皇上他小心眼,爱记仇,不待见我,可是他说话向来算数!
「哇」地一声孩啼响彻永安宫。
我的心终于放下了,我齐家终于,可以回京了。
皇上进来的时候,屋里尚未收拾妥当,莲蕊手忙脚乱地一股脑儿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匆匆抬了出去,生怕有碍圣观。
「说话算数?」
我靠着软枕,看着他径直坐在我的床边,生怕他反悔,即使他是皇上,即使他一言九鼎。
「算数。」
他看着我,眼里好似还残留着些许的后怕,我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怕他反悔的是我,他怕什么呢?
可我没来得及多想,乳母已经抱着小娃娃进了屋。
「恭喜陛下,恭喜容华,喜得皇子。」
我接过乳母递给我的襁褓,刚看了一眼,惊得我手一哆嗦,皇上眼疾手快地立马伸手一兜,怒视着我,
「你做什么!」
「丑……」
我看着皇上不由自主地说,皇上低头一瞄,脸上的表情让我立马知道什么叫感同身受。
可他依旧稳稳地抱着那个皱皱巴巴的小娃娃,眼里有笑荡漾开去。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赐名珏。
九
新建三年,珏儿满月,我晋为昭仪,位列九嫔,我长兄大胜北境,齐家被恩赦,准不日回京,曾经赫赫齐府在太子党一败涂地之后大厦忽倾,不过三年,竟又有了老树回春之象。
当真世事难料。
但此刻我正立在太后宫中硬着头皮等着太后发落,毕竟皇子虽然已经诞下,从前的罪责我还没有担下呢。
但是太后并未发落我,只是冷冷地申斥了两句,让我日后行为检点,不可恃宠而骄。
我难以置信,平日里最嫌弃我的太后竟然这般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我可是在她的寿宴上踹了桌子摔了酒杯,叫嚣着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妖孽,太后就这般饶过我了吗?以前我给她请安不小心打个喷嚏都要罚我抄几遍《女诫》,如今数落我几句便完了吗?
我怀揣着一肚子疑惑一步三回头地从太后宫中回到我的永安宫,生怕太后在背后猛然给我来一记杀招让我措手不及。
「昭仪诞下皇子,于皇室有功,兄长又边境大胜,于社稷有功,太后娘娘怎好责罚功臣呢?」
莲蕊一边递给我一盘红通通的冬枣,一边柔声劝慰我宽心。
有功?
我吃着甜甜的枣子,看着天上纷纷扬扬洒下的初雪,我齐家何时从罪臣一跃成为了功臣?父亲的叹息母亲的眼泪还那般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我以为齐家指定翻身无望的时候,不知不觉我齐家竟然成了功臣了?
这是苍天不亡我齐家吗?
「昭仪,皇上来了。」
翠心通报了一声,便含笑和莲蕊一同退下。
那个讨人嫌的皇上?
我歪着头看着皇上身姿俊逸,一袭家常银衣倒衬得他温润如玉,心里莫名就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可这想法实在太过惊天动地,我当即决意在心里掐了那朵小火苗,可是那小火苗却越烧越旺,挠得我心痒难忍,只一味盯着皇上满脸纠结。
皇上被我盯得汗毛直竖,「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我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凑到皇上跟前,想着怎么更加委婉地表达心中所想。
「陛下呀,你是不是喜欢我?」
皇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待清楚了自己没有听错后转而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朕喜欢你什么呢?朕喜欢你街头巷尾地教那些黄口小儿浑唱『宁王的头,像草球』么?」
说完踏门而去,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我手里那尚未吃完的半个冬枣「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十
我陷入了极深的危机感中,我万没想到自己当年尽心竭力给我太子姐夫在民间造势的事迹,有一日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