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78)
程方南见他们打起来了松了口气,想往边上靠过去,避开他们。
走廊上的烛火却忽然灭了,视线遁入一片黑暗。黑暗中看不清楚是谁,忽然有人一把将程方南的衣领拽住,拖了过去。
他心跳得飞快,张口就要呼救,却被人堵着嘴,噼里啪啦的拳头落了下来,一下又一下,力道很重,痛到他几乎难以呼吸。
“救命……救命………”
他张口呼救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等到被松开嘴的时候,已经没了力气呼救。
“放开我……”
微弱的呼救声音被牢房中打斗声和骂骂咧咧的脏话湮没。
“啊!”黑暗中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程方南躬着身子,蜷缩在一起,额头上渗出满头冷汗。
他捂着裆部,感受到面料之下的湿润粘腻,血腥味在空中浮现,腐臭味蹿进他的鼻息。
程方南忍受着极大的恐惧和痛苦,在黑暗吞噬着最后一点点意识的时候,耳畔才响起牢狱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停下!不准打斗!”
他匍匐在湿冷的地面,痛苦地喘息着,看着匆忙赶过来的牢狱,眼皮缓缓阖上。
阴谋。
这是一定是阴谋。
—
“大人,这戏看得怎么样?”老余头夹紧了裤裆,心底升起寒气,却还要强装着面带笑容。
他转过头看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正懒洋洋地拨弄着官帽上的珠链,漫不经心看着一片狼藉的牢房。
闻言,男人收拢眸中的阴戾,有些残忍地勾起唇角,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错。”
可惜还不够。
他起身,宽大的锦袍倏地一下敞开,黑色的绸缎上金色锦鲤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缝合得细密,无一不是精妙。
“大人这身衣服真适合大人,尤其是这刺绣极为好看。”老余头赞道。
他原以为得不到什么回应,却听见一声“嗯”。以为是错觉,他抬起眸,却见那张向来阴戾桀骜的阎王脸上,眉眼好似温和了许多。
看来陆阎王是很喜欢这身衣裳了。
寒冬烈烈,年后已经不再下雪,不过屋檐上累着的雪还没化完,浅浅的白雪一团一团铺在青灰色的黛瓦上,黑白分明。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嘀嗒嘀嗒缓慢落下。
风还在吹着,光秃秃的树枝不断地摇摇晃晃,枯黄的叶子铺了一地,踩在上面沙沙的响。
陆长寅没有骑马回去,他沿途散心,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阮家门口,大门正紧紧地闭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登上墙垣,坐在窄窄的横墙上,眺望着阮呦的屋子。
她就在那里面。
想着阮呦裹着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陆长寅嘴角染上浅浅的笑,眸中却带着疯狂的,令人心惊的情动之色。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赵乾不知从何处出现,他在墙垣下,仰着头脸上露出笑。
陆长寅没有回过头,只轻轻颔首,“说。”
赵乾飞身上去,在他身旁坐下来,靠近他耳畔压低声音,“属下打探到消息,郑国公府郡主身旁的侍女红芍有身孕了。”
“孩子也是程方南的。”赵乾补充道。他心底却有些佩服,这程方南看着斯文俊秀,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个德行。
他前些日子看见番外来的一些外域人,带了种卷毛的狗,叫什么泰迪犬,随时随地都在——日天日地。
那程方南可能是什么狗精附体了。
陆长寅淡抿着唇,从墙垣上翻下来,淡淡地瞥了赵乾一眼,“他如今废了,替他留个后代罢。”
留一个?
赵乾耳朵动了动,心领神会,却有些咋舌。他自然知道大人的意思是留哪一个,要留就留能闹得程方南家宅不宁的那个。
程方南已经废了,只怕会很珍视这唯一的血脉。
陆长寅瞥见他神色,扬起一侧眉锋,“怎么?”
赵乾轻咳一声,小心道,“大人也太坏了。”
陆长寅愣了一下,低笑起来,“本座本来就不是好人。”
那倒也是。
赵乾赞同地点头。
幸好他早早就向大人投诚了,虽然不清楚大人要做什么事,但总归不是小事。像宋悟说的,他们锦衣卫能动的可不就是两个心。
杀心和忠心。
“大人,还有您让属下去查张家的事……”
想起张家的事,陆长寅眯了眯眼睛,手指触碰到脖子上的紫玉石头,残留着温热的体温。
他微敛着眉眼,咬住舌尖,直到口腔里淡淡地腥甜。他舍不得让呦呦嫁给旁人,他甚至,想也不敢想她为别的男人穿上嫁衣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就嫉妒得想杀人。
可是,他也舍不得,舍不得自私地将她禁锢在身边。
赵乾说得不对……他还不够坏。
要是能坏得彻底些………
也许就不会如此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唉,阿狗他还是舍不得就呦呦牵扯进来。
第58章
转眼到了初七, 阮雲的沐休结束后又得返回国子监去。谢钰和叶昭几人的马车一早就停在阮家门口,等着阮雲一路去国子监。
天还灰麻麻的, 阮雲轻手轻脚地起来, 点燃了油灯打算去厨房里烧一盆热水净面, 只是还未走到, 就依稀看见从厨房里透出的昏黄色的光。
柴柯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子里静悄悄的, 没有说话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 李氏正好打算熄灭柴火, 她身形瘦弱,坐在小木板凳上面,头发还未来得及梳理, 很随意的披散着。土灶膛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就连眼角生出的皱纹都显得那么温和。
“雲儿?这就起了?”李氏转过头来。
阮雲的声音有些沙,“嗯, 起来了。”他不动声色地仰了仰头,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热意逼了回去。
他都这么大了,再哭的话难免丢人。
李氏笑起来, “那快些洗手洗脸,娘已经给你烧好热水了, 就装在那陶罐子里,添点冷水洗漱,娘这会儿给你热饭。”
“娘……”阮雲张了张口, 就被李氏打断。
“娘知道,你没时间吃,娘给你做的都是可以带走在路上吃的,还有谢家哥儿他们的,一会儿让你爹帮你驮过去。”李氏道。
“欸。”阮雲闷闷地应了声,转身去打水洗漱。
出门的时候正巧撞上从屋子里收拾好大包小包东西出来的陈娘子和阮呦。
他忙上去接过东西,不赞成地看着阮呦,“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这东西重哪用你来拎?”
阮呦抿着唇笑,“不重的,这是我和义母给哥哥做的衣裳和鞋,都很轻巧。”
阮雲心中烫了一下,唇瓣微动,朝着陈娘子行礼,“雲儿多谢陈娘子。”他不是陈娘子的义子,所以还是跟着其它人一样尊称她一声陈娘子。
他又转头看着阮呦,见她笑着乖巧软糯,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拍拍她的头,“还有呦呦。”
“哥哥,我们和谢姐姐的铺子今日就要开张了,你在国子监得多帮咱们宣传一下呀。”阮呦朝着他眨眨眼。
阮雲摇头笑,“哥哥明白。”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来,递给阮呦,有些歉意道,“时间不赶巧,可惜哥哥没法来给你们助威,这个就当哥哥送你们的恭贺礼。”
“等哥哥做了官,再给你们买更好的。”
阮呦伸手接过来,乖乖地笑起来,“哥哥送的都是最好的。”
当然,她可没有忽略哥哥说的是“你们”
阮呦捂住嘴偷笑,趁着阮雲不注意,又偷偷去打开荷包,一个里面装的是白玉手镯,一个装的是紫丁香银耳坠。
她没有穿耳洞,所以这个耳坠当然是给谢姐姐的。
李氏怕阮雲受苦,又收拾了七八个大包,里面装的都是自己做的一些能放许久的腌腊吃食,平日饿了,只需要煮熟蒸熟就能吃。里面还有几包是给山长特意做的。
阮爹和阮雲扛着口袋出门,阮呦拉着阮惜的手跟在他们身后。
一出门,外面的叶昭几人就兴冲冲地朝着阮雲一行人打招呼,见送了这么多东西都有些羡慕阮雲,笑着打趣,“伯母莫不是直接将家底掏空了给雲兄装过来了吧。”
“这里面有你们的份。”阮雲笑着道。
几人便欢呼起来,“伯父,伯母有心了,晚辈多谢。”他们也是很馋李氏手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