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将军夫人好多年(5)
「俺,俺家娘子生孩子,稳婆说她——孩子胎位不正,得扎针啊!」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大兄弟的背,躲在他身后压着声音问:「你在宫里给娘娘们接过生没?」
大兄弟咳嗽了两声。
我福至心灵——这货没有。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雄赳赳、气昂昂——我,许筱熙,经历过漫长的医院见习与实习,什么场面没见过?
我轻轻嗓子,昂首阔步从大兄弟后面走出来,手一挥——走!
彼时天已经擦黑,大兄弟一手提溜着药箱一手提溜着我,跟在那来请大夫的人后面,疾步走着,还是放心不下地悄声问我:「你行吗?」
「你觉得我行吗?」我反问。
「我觉得你不行。」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见到那产妇时,她正闭着眼睛直喘气,两个稳婆围在她床边叽叽喳喳。
我连忙吼了一声:「安静!」
稳婆们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兄弟躲在门框外头,偷偷盯着我看,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我从大兄弟肩头扒拉下药箱,大步走到产妇跟前。
她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许是生产时间太长,羊水已经很少很少了,甚至还有些变了色。产道开放情况也不好,就算孩子胎位是正的,想必还是会难产——我最担心的,还是这孩子再生不出来,怕就是要活活憋死在肚子里了。
思来想去,若是要母子平安,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剖腹。
可这个世界,没有手术室、没有无影灯、没有麻醉师、没有无菌衣、没有无菌手套、没有消毒过的手术器械……万一感染了……或者我伤到了她的别的脏器……
我开始犹豫。
产妇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背,湿冷湿冷的:「许姑娘,许大夫!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明显很是虚弱,气息只听见出,听不见进。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还会一尸两命。
顾不得太多了!
我决意搏一搏。
那男人一听要剖他娘子的肚子,登时吓得脚都软了,连声直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怒吼:「你再犹豫你娘子和你未出生的孩子都保不住!」
稳婆虽也吓得不轻,却还是帮着劝说:「三寿啊,她说得不错,再这么耗下去,宋娘子和小孩儿都危险啊!」
那男人没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我连忙喊了大兄弟,叫他帮我燃上一根蜡烛,并帮助那产妇服下麻沸散。
我自己用那烛火烤着一柄蝉翼刀……
大兄弟喂完汤药走出去前,在我耳畔轻轻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嗯,我也相信我自己。
庆幸的是——我成功了!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不管过程如何,他们终究是母子平安。
宋三寿对我千恩万谢。
但我还是担心会发生感染。
于是借着要帮那宋娘子将肚子里残留的污血压出来的由头,一天三顿地往那人家跑。
不过可能是大兄弟的药用得好。
直到我将宋娘子肚子上缝的线拆开后的第十天,她未曾有过半分感染的迹象。
至此,我这颗心才算是定了下来。
尘埃落定后的一个傍晚,我和大兄弟照旧捧着碗蹲在铺子门口吃饭。
他问我,你怎么敢剖她的肚子?
我说,没什么敢不敢的,当时的情况,我不敢也得敢。
他又问,你怎么会想到剖腹取子?怎么保证你一定不会失手呢?
我说,也许这件事对你来说闻所未闻,可它却是我在某个时期重复过很多次的事情……我对我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重复过很多次?你——你喜欢剖人肚子玩?」
「……」
良久,大兄弟扒拉完最后一口面,嚼了嚼,突然对我说:「不过,我还是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能做到——不管是什么事情。」
我突然有些鼻酸,心头一暖。
赶紧将脸埋进面碗里,喝了口汤,我说:「白奕辰,我以后都不想做像这种剖人肚子的事了。」
「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这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
这次全身而退是我运气好。
「好,不做就不做。」大兄弟将面碗往我面前一送:「喏,洗碗去,以后我负责看病赚钱,你负责做饭看店。」
我没敢看他,接过碗筷飞也似地逃到后厨去。
可我没想到,我因为宋娘子那件事一战成名。
「慕名而来」的人很快就登门了。
抬来了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沈南山。
当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蹲在医馆门口嗦粉,(不要问我为什么喜欢蹲在屋外吃东西,设定就是这个亚子!)忽然就觉得被一片阴影笼罩了。
我抬头,两个阿兵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我:「你就是保安堂的许大夫?」
我咬着粉沉默三秒……
「不,我是青城山下白素贞,我家许官人他去南村出诊了。」
「官人?」
忽然自他二人身后传出一道有些耳熟的男声:「你家官人不是我吗?」
「是你个大头鬼……」
我脱口而出,却在那两个阿兵哥各自向两边站了一步后,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那两人身后放着的一副担架上,躺着的人,不就是沈南山吗?
我上辈子一定是刨了沈南山家祖坟了吧?我都苟到这种人烟稀少的小城里来了,还能被他逮到?
罢了罢了,我 21 世纪学医女孩输人不输阵!
于是我很快平复了面部表情,又给自己嗦了一筷子粉,故作疑惑地问他:「你谁啊?再乱叫人,信不信我官人回来打断你的腿啊?」
「乔烟儿!」他低吼。
这回我是真的没什么触动——我虽然做了几个月的「乔烟儿」,但我可是做了二十三年的许筱熙!
我淡然地喝一口汤,皱着眉看他。
此刻我忽然发现再次面对他,我根本没有当初设想过的诸如伤心、仇恨、愤怒的复杂心情——我现在,只想好好把手里的粉嗦完。
他也愣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和疑虑。
他就这样瞪着眼看着我嗦完一整碗粉。
我打了个饱嗝,正欲爬起来,巷子口突然响起一声暴吼:「啊!许筱熙你真狗啊!偷偷嗦粉不告诉我!」
我看过去,白奕辰背着药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我袭来。
我眯着眼睛朝沈南山扬扬下巴:「瞧见没?我家官人回来了。」
白奕辰到我面前时,和沈南山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就这么双双愣在当下。我夹在中间盯着他俩,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想起一首歌……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我带上 bgm 脑补了一下,立刻出声阻止他俩继续对视。
「官人!」我环住白奕辰的一只胳膊,腻着声音喊他:「这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白奕辰:?
颤颤巍巍地回了我一个「啊?」
我偷偷在他后腰掐了一把。
他突然就福至心灵,伸手过来搭我的肩:「娘子,这位公子既然是来看诊的,咱们就别让他在门口躺着了——也怪占地方的。」
我点点头:「好呀官人。」
于是我俩勾肩搭背进了医馆,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听见身后有拳头捏得咯吱响的声音。
虽然出于本心,我一点都不想理沈南山。
但是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让大兄弟替他看了诊。
这次可能是沈南山职业生涯最狼狈的一次吧?
一支箭将他右边的小腿扎了个透心凉,从箭头到箭身都带着小倒刺——发明这种箭的人不是个孤独的天才,就是个天杀的变态。
我当时的表情是——努力憋着笑的!但上扬的嘴角显然已经出卖我了。
沈南山一个眼神扫过来:「很好笑?」
「不是,我想起高兴的事情。」我压抑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什么高兴的事?」
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做人不能求知欲太强?
可我哪儿敢说我是因为他这么狼狈才笑的?
只得故作镇定地回答他:「我今儿个午饭没花钱。」
沈南山:?
白奕辰:……
沈南山已经想抢身边兵卒的刀来捅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