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将军夫人好多年(4)
……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可愁死我了哎呦……
香儿屁颠屁颠跑过去跟小跟班解释。
我冲着他俩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枯草枝来把玩。
大兄弟蹲在我旁边啧啧两声:「你这将军夫人做得,真的是惨。」
大兄弟,有话好好说,在我伤口上撒盐就有点不地道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做将军夫人的啊?」
沈南山的夫人,那必然得是我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皮实的女子才能做得的啊!
大兄弟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这皮实的程度,都快赶上我们太医院医学奇迹的案例总和了。」
我可谢谢您,我还能刷新记录你信不信?
「诶?你这口吃是天生的吗?」
「你怎么就嫁给沈南山了呢?」
「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惨吗?」
「为什么沈南山都不派人来保护你啊?」
「诶你怎么不说话啊?」
大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嘛?
我不想回答他,扔了手里的草杆转身就走。
大兄弟在我后头「诶」了一声,也未曾跟过来。
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安静地开始回想他刚才问我的问题。
沈南山是将军,护主本来情理之中。
可……
可他的家呢?就不需要护了吗……
我……不需要护吗……
思及此,我不禁鼻头一酸。
我在这个世界里,爹不疼、娘不爱、姐姐不喜欢、夫君不在乎……
便是如今这般生死关头,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从来,只有我一个人……
擦着眼泪,我突然就笑出了声。
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过来。
沈南山大概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会如何吧?没有想过我能不能逃出去?没有想过我就算逃出去了,一个女人又当如何?没有想过我面对这样的境况会不会害怕……
终究,我于他而言只是乔烟儿。
可他于我,却还是被我自作多情地加了个「夫君」的身份。
我本以为,这陌生的世界里,他会是我的依靠。
可他不想做我的依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好像……一语成谶……
沈南山终于出现了,在五天后,大相国寺被一场大火烧了之后。
他站在飘着黑灰的院子里头看兵卒们清点满地的尸体。
小跟班和香儿跪在他跟前,香儿哭天喊地对他说:「夫人还没有找到,将军你快找夫人啊!」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我被大兄弟领着,躲在佛像后的密道里,默不作声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觉得胸口又闷闷地疼起来,有些窒息。
香儿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小跟班也在跟着哭。
这时又有两个兵卒抬了一具女尸过来,一方白布下面垂下一块沾着黑灰的玲珑玉石。
香儿尖叫着扑了上去,嘴里直喊着「小姐」。
那块玉石,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件大红猩猩毡上的。
沈南山喝了假酒的那个晚上,我就穿着这件大红猩猩毡。
小跟班吼了一句「夫人」。
香儿倒在沈南山的脚下,小跟班连忙扑过去扶她。
沈南山还是没有过头来看一眼,抬起手挥了两下,那两个兵卒便又把「我」抬走了。
大兄弟在我身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沈将军还真是铁石心肠。」
我苦笑,不是他铁石心肠,只是对我不上心罢了。
将军夫人「乔烟儿」已经死了。
我对大兄弟说。
以后,我叫许筱熙。
叛军终究还是没有叛乱成功,庆王被沈南山的部队夜袭活捉了。
皇上下令将庆王曝尸于城楼之上,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我站在城墙下,手搭凉棚看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只猴子。
我默默放下了手。
旁边的大兄弟问我,你不害怕?
我眉头一皱——害怕?
我学解剖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吧?!
「你看。」
我抬手一指。
大兄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庆,庆庆王的颈……颈椎骨……断断断断断了。」
「什么?什么东西断了?」
大兄弟一脸蒙。
「头断了。」
「……」
大兄弟默默收回视线,看着我,眼中神色复杂,良久冲我抱抱拳:「不愧是将军夫人,是在下输了……」
我白他一眼,骠骑将军夫人沈乔氏已经被下旨厚葬于沈家祖坟了。
由香儿和小跟班护送出城行丧葬之礼,而沈南山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棒!
我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我男人!
我问大兄弟,你还回太医院吗?
大兄弟叼着根草芯,头摇得像拨浪鼓:「太医院俸禄又低压力又大,我可不回去了。」
我说好,那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吧。
大兄弟:??
我和大兄弟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城,盘了一家医馆。
从此,那座小城里多了一家名叫「保安堂」的医馆,也多了一位并不常常给人看诊的许大夫,和一位妙手回春的白大夫。
啊,对了,大兄弟的名字叫白奕辰。
每次我俩捧着一大碗饭蹲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扒拉时,他总是会同我伤春悲秋。
「当年我还是个太医的时候,那可是太医院一枝花!宫里的娘娘们都可稀罕我了!你是不知道……」
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感情你们都喜欢给皇上做绿色的帽子?
「唯独皇后娘娘,她稀罕沈将军,看不上我,我去她宫里请脉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嗯,我知道他稀罕沈南山。
「这皇后娘娘似乎也看不上你啊。」
嗯,你说得对。
「你但凡去趟皇后宫里,总得挂些彩回去,可都是我给你包扎的。」
我谢谢你啊。
「所以我说,你怎么当初瞎了眼,嫁了沈南山这种男人啊?」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非但不帮衬你,你挂了彩,他倒反过来斥责你?」
也许这就是男人吧。
我听得烦躁起来,夹了块肉塞进他嘴里。
他会意,闭了嘴。
我低着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前尘往事随风了,他沈南山凭什么霸占着我的人生?
我偏要忘记这个人。
大兄弟医术高超,再加上相貌着实是精致出众,于是我们刚来两个月,他便以一百八十码的速度在十里八乡蹿红。
我俩蹲在铺子门口吃早饭时,路过的买菜大婶都会甩着包头巾子冲他甜甜地喊一声「白大夫,早啊」,还会顺手塞给他一捆小青菜或是几只甜鸭梨。
他笑吟吟地和大婶们说笑搭话,我默默地把东西都拎进后厨——今天的午饭菜钱又省了!
我的口吃症逐渐好转了。
可以肯定乔烟儿并不是先天口吃,许是性格使然。不过遇上我这么个没羞没臊又话痨的性格,她就是个哑巴,我也得想尽办法给她治好!
大兄弟一边配药一边打趣我:「我原以为你说你懂医术是扯谎骗我,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啊。」
那是——我那堆起来比我人还高的教材,是白花钱的吗?!
只可惜西医在这个世界里局限太多,我实在是施展不开——所以大多数时候,看病问诊还得靠大兄弟。
东村的张大娘扭了腰,得针灸,大兄弟背着药箱哼哧哼哧跑到东村去;西镇的薛女娃上吐下泻高热不退,半夜里来敲门,大兄弟扛起药箱外衣也来不及披就跟着跑出去……
他说宫里当差苦,如今的日子可比他在宫里养尊处优苦太多了吧。
我跟大兄弟说,你回宫去吧要不?
大兄弟把一颗银杏果丢到我头上:「你那小女使一定是告诉别人我也死了,我如今回宫去,那得吓死太医院多少老不休?」
我一听也对,顺嘴回道:「行吧,那你就留下来给我做长工吧。」
大兄弟突然就笑了,连声应和:「好嘞好嘞老板娘。」
我听得有些飘飘然。
外头一叠声喊了起来:「白老板,白老板——白大夫!」
大兄弟丢下药杵迎上去。
来人满头的大汗,脸上赤红赤红的,看来是飞奔而来。
大兄弟忙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