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67)
我笑道:“是啊,你们太远了,留你们吃饭又怕你们爹娘惦念担忧,我把你们的钱给你们,这两个小手炉带上,免得路上冷!”
姐妹俩连连点头:“谢谢姑娘!”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变得昏黄朦胧,狂风呼啸,月妍说:“两个卖花的女孩子不知道到家了没有,她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喜儿说:“我们跟着湘兰姑娘这么多年,什么苦也没吃,光跟着享福,其实如果不是走运,我们现在还不如那两个小女孩呢!”
稚登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看样子要下雪了!”
我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一会儿,果然大雪纷纷扬扬下起来了,我和稚登牵着手,仰着头看着。
月妍笑道:“你们看这两个人真不怕冷!快来烤火呀!趁着下雪,我们今晚吃兔肉,喝酒!”
夜间,我们吃着兔肉,划拳猜谜,喝着热热的米酒,一个个脸上红通通的。
临睡前,院子里已经有薄薄的一层雪了。
我到了冬天,睡觉的时候手脚总是冰冷的。稚登在被窝里暖着我的脚和手,我说:“其实我们应该分两头睡,两个人睡一头中间总在冒风!”
稚登说:“那就把中间用衣服塞着!”
我说:“塞着又很有距离感啊!”
稚登笑道:“分两头睡不是更有距离感吗?”
第二天一大早,乐儿就在外面大喊大叫:“快起来啊!好美啊!”
我禁不住吵闹,一睁开眼,只觉得房间亮堂堂的,眼睛都睁不开。
稚登说:“你把那年我送你的银鼠斗篷找出来吧,今天少不得出去玩一玩闹一闹的。”
我匆匆洗漱,穿上棉袄,披上斗篷,走到客厅门口往外一看: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世界!一眼看过去,天地都是白的,屋檐也是白的,我们放在院子里的桌椅也都被厚厚的白雪盖住了。
乐儿说:“我们来打雪仗!”
瞬间合欢斋内外的人都跑来打成一片,我搓了一个拳头大的雪球,悄悄灌到月妍的脖子,她冰得一机灵,一把逮住我,叫喜儿冰我。
喜儿懒得跑过来,远远的拿着雪球一个又一个的掷向我,在门槛看热闹的稚登见我不利,也上前来,滚了一个蹴鞠那样大的雪球朝喜儿投过去,喜儿“啊”的一声栽倒,乐儿赶紧帮她复仇!
稚登一看不妙,想跑回屋里,乐儿将一个饭碗大的雪球丢过去,稚登一闪,滑倒了。
我连忙跑过去:“你一把年纪了,别跟着疯!”
稚登却火速爬起来,将一个雪球扔向乐儿,乐儿额上围着的卧兔儿一下子给砸松了,掉下来。
月妍还在观战,突然笑着招手:“阿胜,你也来玩!福儿,你到屋里去,在门口看我们打!”
福儿说:“不要紧的,我现在肚子不是很大,可以打!”
阿胜不由分说推着福儿到屋里,福儿又把他往外推:“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阿隆说:“还是堆雪人吧!我很多年没堆雪人了!”
稚登说:“我和湘兰、月妍一队,喜儿、乐儿、阿隆、阿胜一队,我们三个人,你们四个人,满意吧?”
大家都没有意见。
稚登拿出铁锹帮我们铲雪,我和月妍堆雪人,两个人都冻得龇牙咧嘴。
稚登拿出自己的毡帽给雪人戴上,月妍把自己的一个旧斗篷拿来给雪人披上,我们用黑炭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又剪了红纸做嘴巴。
本来以为我们赢定了,谁知道喜儿那一队更齐心,做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娃娃,提着一个红灯笼,两个冲天鬏,还找了胭脂把脸蛋抹的红扑扑的,别提多可爱了!
福儿在门口喊着:“我好爱这个小孩的雪人啊,就像看到了我肚子里的孩儿!”
我顺势说:“这个小孩子的赢了,我们堆的输了!赢了的今晚吃鹿肉,输了的今晚吃素!”
福儿说:“没参加的呢?”
我说:“阿胜代表你,所以你也赢了!”
吃了晚饭,叫小厮们跟着送阿胜和福儿回去,我和稚登在房间里赏鉴金石,烛光里,我看他鬓角又多了些白丝,问他:“白天我只当是雪花,你怎么又多了这许多白发?”
他笑道:“文人多闲愁呗!”
我问他:“你愁什么?”
他说:“我愁你的事,到了年底回家,我要和家里说,要给你一个名分。”
☆、第65章:温泉水滑洗凝脂
我握着他依然宽厚绵软的手说:“稚登,你能这样看重我,这样爱我,我很感动!”
稚登说:“可我让你白白等了这么多年!”
他想给我名分,就是想一生和我厮守啊,到那时候,我是他的亲人,他的女人,这一生,我都可以名正言顺追随着他。
稚登说,他的很多文友穷困潦倒,这样的天气,勉强和别人挤着四壁透风随时可能倒塌的破屋,一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可他们都是满腹经纶,在金陵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里,找不到安身之所。
我和月妍商量着,决定我们合欢斋的女孩子们一起赶制棉衣,由稚登送出去给那些寒士。
稚登说:“我也曾用银钱接济他们,但这样的人太多了,我实在爱莫能助。现在你或许可以帮到几个人,但改变不了大多数寒士的困境啊!”
我笑道:“开了年又到了新的一轮科考,说不定有的人命运就此改写呢?好多年前,我们在去玄武湖的路上,也是一个下雪天,救活了一位书生,后来他科举高中,成了翰林院编修,还专门来谢我们呢,我那一套点翠头饰就是那个公子送的。”
稚登说:“那如果你这次救济的人竟没有一个高中呢?”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呢?积德行善总是没有错的,即便他们不中,让他们免于冻死也是不错的啊!我小时候,我的家乡发生大洪灾,流民遍地,我爹爹到处设粥棚施粥,后来索性把自己家里的粮食也拿去赈灾,他说,救活一个是一个。我爹爹是我一生的榜样!”
月妍和喜儿、乐儿都很赞成我的决定,都要参与这件事。阿隆还极力表示要帮我采购棉花,他说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知道冬天的难熬,他也要帮助那些人。
我们合欢斋简直成了一个小作坊,昼夜不停地赶工。就连厨娘们不忙的时候,也都跑来帮我。管花木的、管车马的、浣洗洒扫的丫头婆子和小厮们都乐意来搭把手。
我们早上忙到半夜,每隔三天就叫稚登带几个小厮送一批出去。
大多数时候,我都累得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稚登心疼地说:“你已经尽力了,歇歇吧!”
我说:“不行,多做一点,就可能多救一个人啊!”
稚登说:“那你每天起晚一点,睡早一点,你的手和脚都冻肿了,你看你的冻疮多吓人!”
我说:“可是我心里很着急,总觉得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稚登也只能干着急,在一边配合我。
忙活了二十来天,稚登说:“湘兰,你快扛不住了,去放松一下吧!我带你去泡温泉!”
“温泉?哪里有温泉?”
稚登说:“你还没去过吗?金陵最好的温泉在汤山,据说南朝时就是皇家御用的呢,一千多年来,达官显贵、文人雅士都喜欢去那里沐浴,洗一次神清气爽,筋骨活络,宛如重生!”
我听了很愿意去试试,只带了月妍就出门了。
汤山温泉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建筑都以石头和木质为主,豪放粗犷,古朴自然。
沿着路两边一字排开的,有石匠铺、铁匠铺,有酒坊和喝得醉醺醺的酒客,有监工房,有鳞次栉比的戏台和咿咿呀呀唱着古往今来痴男怨女的人,街上穿梭往来的有官老爷,有闺中女儿,有带着孩子的少妇,有兵丁,有工匠……
我和稚登在热乎乎的温泉里浸泡着,寒冬仿佛瞬间离我们远去。
稚登说:“你的皮肤真好啊,柔滑细腻,又白又嫩,难怪说杨贵妃是温泉水滑洗凝脂,让玄宗都把持不住!我这样的凡人遇到你,就更是绊住了!”
我笑道:“你怎么成天拿我取笑啊!真讨厌!”
我们回幽兰馆的路上,又飘起了大雪。但是泡了半天温泉,身上暖乎乎的。
在马车里,我们紧紧相拥,看着外面的银色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