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了,他们还没回来。
我打了个哈欠,墙上的三花猫也打了个哈欠,秋天太让人困乏了。
过了秋天又到冬天了,我讨厌下雪,很冷。
我又开始裹着狐裘看雪了,不记得是第几场雪的时候传来了大捷的消息,皇帝招王爷回来,可是王爷却带着大军一路打了回来。
王妃娘娘遣散了王府的下人,背着包袱带着我一路走了很远。
两个女人上路多艰辛啊,王爷他们甚至没留下人来接应,他一点把柄都没给皇帝抓住。
我和王妃娘娘灰头土脸,把自己打扮的和画像上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躲避着皇帝的追兵。
我好饿,可是王妃娘娘只肯给我吃一个烧饼。我知道她兜里都是金子,可是她摇摇头告诉我,乱世之中绝不能露财。
是啊,现在是乱世了,王爷造反了,元安乱成了一锅粥,如果我们被逮到……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王妃娘娘抱住我,说阿锦,不怕。
我有时候会和她谈心,总觉着她辛苦,追着一个死活看不见自己的人。这个时候王妃娘娘就笑。
“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仰视的呀,你看王爷长得多俊啊,武艺又好,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我与他虽不亲密却也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呢?”
可她也是明眸善睐的女子,她的眼睛比鹿还灵动,她的琴棋书画又何尝不是一绝呢,她只是把自己放的太低了。我躺在王妃娘娘怀里细数着王爷的坏与唐远的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王爷大抵是瞎了眼。
寒冬越来越难熬了,我和王妃两个人缩在破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使有钱也没有投宿的地方。
好饿,好冷。
王妃娘娘升起了火,可是干巴巴的馒头根本咽不下去。我窝在她的怀里,在睡过去之前终于看到了唐远的脸。
面具的假脸。
王妃娘娘到底聪明,知道王爷进攻的路线,躲着追兵一路朝南,终于遇到了王爷。
我们两个浑身破破烂烂,脸上又脏,跟叫花子似的,如今见到他们终于哭了出来。
作者的话:明天大概完结叭……收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 番外(终)
元安的冬天比沂州还冷,是干冷。风比刀子凌厉,缩在斗篷里仍觉得脸上干巴巴的疼。有时候伸手能搓下一层皮来。
进元安城的那一天难得是个晴天,虽然风很冷,但太阳很暖和。
我坐在轿子里,有个小孩掀开了帘子,朝我伸出脏兮兮的手,眼里藏着惊恐,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过来。
“求求您了,菩萨姐姐,我好饿,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我还来不及说话,士兵们就把他拖了下去。他还那么小,我怕士兵们伤到他,急得唉唉叫唤。
唐远走过来,取了两块烧饼给那孩子。小孩随即千恩万谢的拜过他才走,唐远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我的轿子旁边,我伸着脖子往外看,道路两边有很多缩手缩脚的难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我们。
我问唐远,这是哪里。
他告诉我:“元安。”
我便摇摇头,反驳他:“元安不该是这样,书里说的元安百姓安居乐业,衣食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里不是元安。”
这死气沉沉的城不是元安。
唐远看着前方,王爷和王妃骑着马并排走在前头,以胜利者的姿态接管这座都城。
皇帝的逃离让他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拿下了元安,拿下了他的江山社稷。
“那是从前的元安,从前的南召。现在的南召从里到外都烂了个彻彻底底。”他看着我,递了颗糖,“还有一仗要打,阿锦怕吗?”
我记起他的话来,如果我们要在一起除非王爷死了。
我不想让王爷死,我也想和唐远在一块。
他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睫羽,小声说:“我知道了。”
我看着前方的巍峨宫殿,它很漂亮,却是依靠端庄和无数隐形枷锁,禁锢了一个个灵魂沉淀出的漂亮。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沉重不是什么人都承担得起的。一眼余生,葬送所有。
我问唐远:“阿远会做皇帝吗?”
他握了下我的手:“从前想过。”
“现在呢?”
“不了。”他摇摇头,“权力太可怕了,阿锦,如果我拥有了权力我就会变成一个怪物,一个你不认识的阿远。那样不好,我们应当是一对甜甜蜜蜜的夫妻,而不是彼此折磨。”
他指着王爷和王妃娘娘。
“就像他们。”
我坐回了轿子里,告诉他,我等着和他一起回家。
这个冬天未免太漫长。
我被王妃娘娘安排在了凤仪宫的偏殿,和她住在一处。
王爷还没正式称帝,他还需要把他那个哥哥找出来,以绝后患。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多了,人也聪明了点,细细想想也能知道唐远到底想干什么。我有时候会看着龙椅,觉得这椅子真是好看,尤其是那龙头,栩栩如生,威风极了。
等王爷斩除后患,唐远大概就会发难了,不然容易被人从后面抄了老家。
我讨厌皇宫,从住进来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做梦,梦里宫殿的样子和现实分毫不差。不知是不是皇宫遗留的鬼魂作祟,我总能梦见一个女人捅死了王爷。
太真切了,连那女人哭得感觉都一清二楚,好像我在哭一样,心口生生的疼。
疼也没有办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他,留不得。
很多时候在梦里过完了一个人的一生,见过形形色色被她辜负的人。
最后的最后,我梦见她在心里许愿,若有来生愿小林公子喜乐顺遂,与我不复相见。与唐远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他一片真心。
我分不清梦与现实了,王爷是谁,唐远是谁,我又是谁。
还是,这不过是午夜梦回一场抓不住的虚妄。
又是一场梦醒,窗边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我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他应了,然后踱步到我床前。
“阿锦做梦了吗?”
我点点头,他说我也做了。
王爷避开了被捅那一茬,他跟我笑,露出洁白的牙,有些苦涩的意味。
“我许愿来世若有缘分,还想与你结成夫妻。”
我好像变了一个人,语气平静的可怕。
“可是墨白,你该平安喜乐一辈子,这是我欠你的,你我还是不见的好。”
他突然就哭了,低着头,泪滴晕开了一朵朵小水晕。
“陆锦澜你心好狠。”
今夜过后我们都突然遗忘了这些梦境,我又变回了那个傻乎乎的我,会吵着王妃娘娘要糕点吃,王爷也还是那个矜默的王爷。
变数在皇帝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突如其来。
王爷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一切才貌似刚刚结束,他却转头就把我关进了凤仪宫的偏殿,不得令,无人进出。
他掐着我的脸。
“阿锦为什么不肯听话,你早就知道唐止行和唐远是一个人对不对?”
我不敢看他,他盯了我一会甩了下手,我的头撞在了床框上。
“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我跪下来,吓得直掉眼泪,倘若是唐远,他从舍不得我落一点泪珠。
王爷甩了下袖子夺门而出,我蹲坐在地上抱住了膝盖。
王妃娘娘不知何时到了我的面前,她给我一把匕首,语气轻柔。
“阿锦,倘若你还想活下去,就去杀了他。”
她把匕首塞进我的手里。
“成大事者不需软肋,你与他总该死一个。”她的目光依旧清澈,却没有半点温度,“阿锦是个乖孩子对吗?”
我不是乖孩子,我是个傻子啊,我从小到大最擅长捣乱怎么可能是个乖孩子呢。
我抓着那把匕首并不言语,王妃拍了拍我的肩。
“阿锦,好好想想吧。”
大军攻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偏殿里,已经很久不曾见光了,头发乱糟糟,身上也有股怪味。我眯着眼,企图在炫目的阳光下看清唐远的脸。
我还抓着那把匕首,王妃和王爷依旧站在一处,她护着他,仰着头,怨恨地注视着唐远,也注视着我。
王爷的腰侧有伤,我低着头不敢看他,麻木地盯着匕首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唐远替我斩断了锁着脚踝的铁链,将我搂紧怀里。我拼命的往他怀里钻企图避开王妃娘娘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