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她的神色随即落寞下来，侧开身子让我过去。眨眨眼收拾好情绪，又扭着腰走远了。
我跑回房里心跳得快极了，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滚后我决定去找唐远。
他住在军营里，说远不远但也绝不近。城里晚上是有宵禁的，我走到王府里最偏远的院子翻墙出去，然后一路围着城墙，在最后一个关卡趁着换哨溜了出去。
这么一来就绕了好远的路，平白浪费了许多体力与时间。
好在，唐远的住处不在军营里头而是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的一个小屋子。
门口写了他现在用的名字，唐止行。
我上前敲门，唐远披着外袍一脸震惊。我扑进他怀里，还是那股子好闻的草木香，让人心安。我使劲嗅了嗅。唐远抱住我带到屋里关上了门。
更深露重，我的手脚冰凉。唐远捉着我的手不住呵气，企图让它暖和起来。又烧了热水，把我的脚按在里面。
过了片刻，他撸起袖子把水擦干，然后裹进自己的怀里，很暖和。
“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他替我理了理衣服，嘴上不住责怪:“为什么一句招呼不打就过来？大晚上的遇到坏人怎么办？如果被军营里的人当做歹人怎么办？被林墨白发现怎么办？”
我搂住了他，委屈的直想哭。
“可是阿锦很想你。”
他态度立刻软和下来，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阿远也很想阿锦。”
“那你去求王爷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在王府了，唐远，他们都说要变天了。变什么天，天为什么要变？阿锦不知道，阿锦只想和你回寨子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可是阿锦，”他埋在我的颈侧，“山寨已经没有了，它被林墨白烧了。皇帝昏庸，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如果我不能抓住先机，那么阿锦，战争打响，乱世之中我们都没有活路。”
他好像也在哭，因为声音里有哽咽。
“再忍一忍好不好，只要一会会。无论如何现在的局势待在林墨白身边是最安全的。等尘埃落定，我一定会带你回去，回我们的家。阿锦你听话，再等一等好不好。”
我听不懂唐远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乖乖听话的话，唐远会来接我。我好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又回到了王府。回到了我的房间。告别前，唐远亲吻我的额头。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我都会护你无恙。等我回来，阿锦。”
有最后那句话就好。
沈南音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她问我:“王爷还在征兵？可是他不是对皇帝说人数已经够了吗？”
她有些咋咋呼呼，我没跟她说太多，只含糊应了一声。谁知她面色凝重，一连几天都眉头紧锁。
我最后一天见到她时沈南音破天荒的未施粉黛，素净的一张脸，唇上也看不见血色。
她跟我说要好好照顾王爷，而后又自嘲的笑起来:“我在干嘛呢，指望一个傻子。”可末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告诉我:“让王爷开心点吧，阿锦。”
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她就死了。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落。王府里有棵老树，担不住雪咔嚓一声折了。就像沈南音一样噗通一声跳进了花园的池子里，从此世间就再没这个人了。
王爷也回来了，回来告别，他要去边疆了。王妃娘娘这头还在说南音那去了，府里的下人们那头就把她抬了过来。这么大冷的天，沈南音身上已经结了细碎的冰碴子。
王爷抿着唇看沈南音的绝笔。
一个细作爱上不该爱的人，那么结局大抵都不会好。
王爷其实很早就知道，杀意也一直埋在心底。只是他不知道原来沈南音什么都知道。她给皇帝的密函上写了一切如常，却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下去的，那么还不如自我了解来得有尊严。
那封绝笔的最后一句写着:
余生，愿你好好的活。
王爷捏着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吩咐管家。
“上报元安，九王爷妾室沈南音失足落水，恳请以侧妃礼下葬。”
他问我:“阿锦，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我并不是无忧无虑。可是王爷的样子太悲伤了，他的眼眶通红却落不下泪。是不是男人生来痛苦，他们连哭都要小心翼翼不肯叫旁人看出怯懦来。
我侧过身子，把肩膀朝向他。
“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王爷。哭一场会好受很多。”
他伸手，掐了一把我的脸。似乎还想维持王爷的面子，可下一秒就绷不住了一样抵着我的肩膀，无声地落了几滴泪。
我说王爷，睡吧。他点点头径直躺进了床榻里，我吹熄了灯，在黑暗里自顾自的说话。
“王爷，如果不日便要出征的话，去和娘娘说说体己话吧。她也累了很多年了。”
他坐起来，重新点了灯，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我，末了他拇指抚过我的唇瓣。
“如果阿锦这么希望，那本王便这么做。”
作者的话：好累
第二十二章 番外（七）
我别过头，避开了王爷的眼神。可他却挑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的眼睛。
“阿锦在想着谁？”
他像一条阴毒的蛇吐着冰冷的信子，等着将我吞吃入腹。
我缩手缩脚不敢再动，王爷直勾勾盯着我，我以为他会生气。可过了半晌却听见他下床的动静，外袍拂过我的时候发出声响，好像他不经意的叹息。
我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王爷还转身替我掖了掖被角，他跟我说要好好跟着王妃。
这句话唐远也跟我说了。在他们走的前一天。
我记得那天也下雪了，但是不大，唐远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甜果子。刚做好的那种，热乎乎的，不知道他怀里有没有烫出伤来。
他把我的发别到耳后，明明是笑着的，看上去却有些悲凉。
我倚着墙根，小心地探了探头，大冬天的晚上并没人在外头闲逛。
我捏了个甜果子，脆脆的，甜而不腻很好吃。
唐远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好吃吗？”
“好吃！”我回他，他点我的鼻头:“小馋猫，以后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你要跟王爷一起走了吗？去打仗吗？什么时候回来？”
唐远答不对题:“小爷很快回来。”
“很快是有多快？”
他还是答不出来，却在我额头亲了一口。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回来，陆锦澜你记好了，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接你回去，到时候我们要天天热炕头，生他十个八个不可！”末了，他抱住我，告诉我一定要听王妃娘娘的话，好好保护自己。
我木讷的点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都怪我实在太笨，什么也不知道。
大军出征的那天我和王妃娘娘都去送了，她眼里有泪光却没落下泪来。我看马上的唐远，挺直了脊背，没有回头。
我哭得好大声，惊得王妃娘娘慌手慌脚的给我擦眼泪。
“阿锦不哭，阿锦不哭，王爷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掉眼泪，我与她拥着在榻上睡着了，都觉得彼此可怜。
我想王爷若是能放下戒心，大抵能发现有个人一直在他身后。
“可那又如何呢？”
王妃娘娘告诉我:“他不会信我的，我的父亲是兵部侍郎，无论成败我都不会成为他心里那个人。”
你看，权利，是个多可怕的东西。
我裹着狐裘看雪，外头都是白茫茫一片，风刮过的时候像是要刮下我一层皮。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到新年了，王府开始挂灯笼，写对联。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红艳艳的灯笼怎么看怎么喜庆，把我的愁苦也冲淡了很多。我朝王妃娘娘 讨要红包，她笑着给了我一个金元宝。
我眯着眼睛想，等到了春天他们就该回来了。
无论是王爷还是唐远我都希望他们平安。
芙蓉和牡丹都开了，春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夏天，有小虫子咬人了。一咬就是一个疙瘩，很痒，我身上挠的都是包。
王爷寄了书信回来，就两个字:安好。
我和王妃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