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番外(15)
“放手!你放手!”缃绮已经被霍欢扶到一边,正听这个还算温和的男人解释突然造访,却惊见有人正拽着姑娘的衣衫抖落,像是要甩掉沾到衣摆上的浮土一样,缃绮立时再也顾不得什么,疯了似的冲过去,拼了命想拉开那双手。
“滚!”
“姑娘的天都塌了,你还想她怎么样?她死了你就如意了嘛!!!!啊!!!!!”缃绮声嘶力竭地喊,他还是无动于衷,狠狠地咬上他的腕子。
世珏在听到说“天塌了”身子一顿,然后猛地看向霍欢,霍欢长眉带着颤,心说二哥怕是还不知道程家的事儿,遂几步上前,俯在世珏跟前几句耳语简单交待了来龙去脉,世珏听罢,心不住地抽搐,手不自觉间泄了力道。
“咚”的一下,程双的头磕在了暖炉的铜胎上,撞得她眼前一黑,缃绮听到动静,也松了嘴,见程双软软的连眼都不睁,这了无生气的样子,让缃绮更是怆恻,将姑娘揽在怀里又是哭又是唤。
眩晕只是一瞬,下巴放到缃绮的肩头多少让程双有些支撑,她平平地扫了世珏一眼,“出去,都出去……”
“得罪了,改日再来赔罪”霍欢颔首,拉着还在呆滞的二哥出了主院。
不知过了多久,程双从半醒半睡中清醒,隐隐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边,像是程伯南,她使劲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程郁……
见她醒了,程郁重重下跪,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两封信递上前,“姑娘,老爷去了您伤心,可您不能断了生念,这是老爷嘱托故人照拂的信,老爷弥留之迹还在记挂着您,您可不能让老爷走得不安生啊……”
哆嗦着接过,慢慢通读,直到每个字都在眼中印好几遍,那些情真意切,那些天高地厚……父爱如山成了压挎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程双一忍再忍悲恸彻底释放。
她将两份生宣堆在心口,椎心泣血地嚎……程伯南说会放弃三十年前的恩怨,只换女儿的安泰,这份恩情,要怎么还,怎么还??!!
☆、合作
又是一年惊蛰日。
一场春雨连下了几天,昨儿午后缃绮还对着檐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叨念,怕是这倒春寒还要肆虐些日子,不想夜里雨竟然停了,一早起来也没有因为湿气甚重而显得渗骨,反而带着些清新的甘美。
依照大了说的完成了周年祭,换下重孝与头上的白绒花。程双扬脸迎向空气中还浓郁的雾霭,任它们像滋养小草一样润着自己,一年了……熬过了最难的时候,她真的脱胎换骨了。
说实话,程双一向不是什么善茬儿,以往愿意平和,那是因为读懂了程伯南那颗希望女儿静好的心……想到那已经在坟茔中合衾的两人,程双竟是止不住的艳羡。虽然亡父只希望她幸福安泰就好,但程双还想重振程家在织坊界的地位,不光是为争一口气,更是想将程伯南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拿回来,想用那样的方式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她会很好。
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全是盈泽,依旧眯着眼睛,问边上的缃绮,“他在做什么?”
“王爷知道您今儿换孝,留了话,说他一天都会待在山庄,若是……若是您得空,可以……”丫头说得磕磕绊绊,程双不用看就知道定是一脸纠结,这么委婉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让程郁套车,咱去作坊。”
“姑娘,王爷那儿……”缃绮急得直跺脚。
程双轻掀眼皮,挑着眉尾看她,“啥时一口一个王爷叫得这么带劲儿了?”
被姑娘这哂意窘了个半红脸,缃绮揉着衣角接不上话。她对英王爷和善,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有多高贵或是传说他有多么千夫所指,而是她看到了那位潢天贵胄的涓涓意情。姑娘小产他是发了脾气还险些伤着姑娘,但他知道错怪了姑娘,不但正式道了歉,还体贴地从富丽堂皇的王府搬到这山庄中,他虽不说,可他所做出来的,分明是表现着想陪在姑娘身边。
缃绮就不明白了,以前她老为难陈达时,姑娘那些大道理不重复地说了几年,结果把她的怨恨都消磨尽了,现在也能心平气和的相夫教子,姑娘却好像犯了她以前犯的毛病,而且还更严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王爷多少次过来探望都以孝期谢客为由拒了,这出了服……竟还是不见。
“快去。”淡淡的命令让缃绮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去操持。
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冷着他也没关系,只要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好。她会幸福,而且是他康世珏给的,程双一直这么坚信。他的硬朗,她虽欣赏可也忌惮,所以要好好打磨,程双想他们之间像玉石摆件一样,有着鲜明的棱角,摸上去却是油润而流畅……
明知不易,并不是每一块原料都经得起刀锋雕琢,但程双对自己有信心,更对他的长情有信心,能陪她走过那段痛苦的日子而没有退避,往后还有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呢?
程双自己缓步往前山走,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只留丝丝红霞印在半空,山上寥寥几棵梧桐已是一树繁忙,小小的芽苞苏醒萌动,点点嫩黄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碧色中,它虽不是这初春的主角,却是必不可少的一抹妆,含蓄而炫丽地绽放,如邻家女儿一样,说不上娇艳,但是很美,她很喜欢这种不张扬的雅致。
乘车进了城,先后转了作坊与店面,这一年时间里虽没荒废生意,但也只是维持着并没有什么作为,看着那些成屋成屋码放的白坯布,程双有了个想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待扭过脸,却发现程郁竟在走神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却只得来摇头摆手的否认。
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程郁几头忙活,又值老主爷的周年,心境起伏在所难免,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交待给了掌柜的,多留意四城中有没有转兑的店面,如果合适就买下来,价钱什么的可以看着办。
程双站在店门边,盯着街面上穿流的行人,脑中想着是不是还落下了什么事儿,确认并无遗漏,这才回转身形,那乌泱泱的半屋人可是吓了她一怔,缃绮跟在身边这不奇怪,程郁跟掌柜的要听吩咐也不奇怪,可为什么这上下两层的大小伙计近二十人一个个都垂手肃立?娇眉不禁相蹙……
程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加阴沉,挥手赶散了人群,就连掌柜的也都打发走了,这才带着几分无奈解释了嘴,“姑娘莫怪,他们不知道您不喜欢立规矩,只当东家莅临都要敲打几句的……”
轻点螓首权当知晓,抬脚迈过门槛,扬脸看看当空的骄阳,午时的梆子已经响过好一会儿,是要回山庄用饭,还是在城里凑和一顿……正二选一,不经意间瞄见斜对过里有人对着这边颔首微笑……
条件反射一样看程郁,程郁也发现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低声回道:“赵家的三爷……”
这会儿要反身进去未免小家子气了些,更何况那人已经行至过来,程双也只能步下台阶,她可以讨厌赵家,但脸面上不能太过份,毕竟程伯南发丧时,赵家是摆了路祭,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门前奠”,这份情她必须要承,只是……他叫什么来着?程郁明明说过,可不管怎么想就是一点印象没有。
“既然偶遇,不如程姑娘赏脸一起用个饭?”
程双跟没听见似的,唇角弯着淡淡的莞尔,赵家主被晒得面上划过些许不自在,程郁站得靠后瞧不见正脸儿,还当姑娘自有打算,可缃绮却看得清清楚楚,姑娘这明明是在发愣……手不留痕迹地抻了下姑娘的袖口,“姑娘?”这到底是在想什么?笑得也忒瘆人了……
被连拽了几次,程双才一个激灵地回过神,面对周围双双莫名其妙的眼眸,程双略显尴尬,借清嗓之际稍一沉吟,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都降阶相请,再拒绝似是说不过去,遂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同意。
程双以为会去齐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饭庄明月楼,不想他引着转过了街角,停在“知慧斋”前,进门,正面供着列位先贤画像,其上高悬两对纱灯。金漆八仙安中间,左右两把太师椅,靠西墙满架诗书,小几之上苒苒楠香萦绕鼻息,没有金盘玉光,却处处透着雅韵,尤其是窗边的琴台角白玉净瓶中几枝待放的迎春花儿,凭添了许多的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