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刀二郎(74)
舒怀亲眼见苏弘全身慢慢化为雾霭状,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迅疾地扫过第一片叶逐渐血红的穿心莲,融入苏弘的体内。
然后,她便见苏弘的手指一动,双目赤红后终于又逐渐恢复清明。
血晕染莲叶的速度慢了下来,如果说一开始是蜗牛在爬,那现在简直是不动的。慢慢的,莲叶上的红开始退却,血红的脉络恢复翠绿,最后一线红沿着茎退了下去。
她感到心跳逐渐恢复,鼓声逐渐清晰。
最后,手指也能动了。
“阿怀!”一旁传来喊她的声音,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然后她便见一个黑色身影冲到眼前,是英乂,但仔细看来,他目光尽是柔情和担忧,和英乂的决然不同。
她便抬起有些僵硬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将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搭在他温暖宽厚的肩膀上,“七郎,是你!”
“嗯,是我!”他柔声道。
穿心阵需要两个人心甘情愿方能实施,可他偏偏心不甘情不愿。
法阵红光一消散,车海便冲进来,作势欲杀二人而后快,“我若死了,你的君上就再也没机会活了!”
车海恨恨地盯着他,“难道现在便有吗?”
苏弘一笑,“现在也没有,我既然已知道你们的手段,便不会要你们有第二次机会。”他笑容一冷,沉声道:“你放心,我教他永远出不来,但又为我所用!”
第59章 依然流水高山意
“那不杀你,更待何时!”车海口中虽这样说,但终于没动手,眼睁睁看着苏弘与舒怀相携而去。
她蹲下身,将头抱在双臂中,低声啜泣。结束了,都结束了。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不甘心!为什么要她的君上活过来那么难呢。
她想杀了苏弘,可偏偏那个人又带着她和君上所有的记忆与情感。
四人一起回到大别山,便听说范国增兵败被杀。
见苏弘面现担忧,舒怀道:“七郎,英乂说他可以杀那些带来瘟疫灾祸的邪祟。”
苏弘点了点头,召出身见,这是开天斧碎片所铸,能斩一切物。
“你去吧!”
“我不能彻底杀死他们……英乂才行。”
“若是你出手,会怎样?”
“那些邪祟并不会真正消失,除非再行度化。你还记得那些雾鱼吗?如果英乂出手,便能直接将邪祟送往无何有之乡。”
舒怀恍然大悟,原来那些雾鱼生前都是邪祟,那么多雾鱼,不知道是多少邪祟。
她随苏弘一起去了趟京城,数百年繁华京都,现在暮气沉沉。而苏弘毕竟生于斯,又是苏家人,不忍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便一路奔忙将那些潜行在京城的大小邪祟尽皆杀了个干净。
虽说是杀,但不过是还原了邪祟真正面目,不论是冤魂还是厉鬼。
又不知他如何说服皇帝,为天下因兵祸、瘟疫、饥饿、水灾等而死的亡灵建陵,率领百官祭奠,安抚他们在天之灵。
又下令全国各州县立碑,率百姓祭祀。
京城瘟疫渐渐平息,苏济也慢慢有了人君之相。
她猜想,估计是苏弘经常的“教导”的成效。
王珂与年重本已势如破竹,天下大势似乎不可逆转,但被苏弘横插一脚,生生让长兴转危为安。
原本期望英乂复活后与他一同打上天界的木水,在车海的反水下迅速重新占领了照临城。
“他要放出无何有之乡的雾鱼!”
得知这条消息,苏弘脸色一变,无何有之乡的雾鱼从古至今千百条也有,就算他都杀了,那人们的愿心在度化亡灵期间,也会有数千万无辜百姓死去。
木水为了报仇不在假手于人,不惜亲自插手左右天地平衡了。
“阿怀!”
舒咏光找到在外安抚病患的舒怀,她不久前还回家看过父亲和舒容,几日不见,父亲头上白发又多了。
“你阿姊不见了!”
“小陶看到说一个男子掳走了阿容。”他已经派人找了一天一夜了,但都一无所获,此时慌张得语不成调,“那个男子小陶见过的,说阿容喊他木公子。”
“木公子?木水!”舒怀愣了愣,“木水掳阿姊做什么?”
在舒咏光片段的回忆中,舒怀大致猜到,这个木水很可能与舒容是认识的,并不是要拿舒容要挟他们。
“爹放心,他应该不会伤害阿姊。正好我们要去照临城,会找到阿姊的。爹既然不肯去薄刀锋,记得关紧门户,期间切不可外出!如果有人硬创舒宅……爹记得快马加鞭往大别山去。娘许久没见你,很是想念……”
舒咏光点头应允,现在他还置什么气,只想快点找到舒容,“你记得多加小心,即便找不到你阿姊,也要记得回来……”
舒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会的,爹爹放心!”
舒容有桃拔护体,不必担忧魔界瘴气,而且为了舒容,他还专门散了瘴气的。木水觉得又有好久没见她了,见她躺在床上,悠悠转醒,心底亦喜亦忧,“你醒了?”
“木水?你怎么在……”她本想说在自己房间,但打眼一瞧,这里暗沉沉的,并不是她的房间,然后话一转,“这是哪?”身子情不自禁向后一偏,以期离木水远一点。
木水眼神一黯,“这是魔界,人间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我请你来的。”
“为什么不安全?”
“我放出了邪祟,到时候天下都是一座瘟城,没人逃得脱。但你例外,我不想你死。”他语气尽量放低,以防吓到舒容。
“我爹娘也会死?”
“是。”
“你觉得,他们都死了,我还会独活吗?”舒容冷笑道:“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是个好魔,没想到竟然存着这等险恶用心。”
“你不喜欢?跟着我,我可以要你活得比所有人都长。”
“人活一世,是万千关系的综合,需要父母的嘘寒问暖,兄弟姐妹的互相关爱,挚友亲朋的肝胆相照,还有心上人的温语柔情……没了其中任何一项,人生都是不完美的,没了那些,活再长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他搞不懂舒容的想法,凡人不都是想长生不死吗?像王珂、年重、几百年前那些帮他镇压英乂的修士,没有一个不希冀他能给自己带来更长寿命的,为何眼前女子却不是这样?
“你想要的那些亲友不能留,但你r想要朋友,门外那些凡人,以后我可以留着他们,做你的朋友。”与鬼士相处时间长了,对舒容的身体不好,所以他专门同年重要了几十个仆人侍女照顾她。
舒容只是冷冷笑道:“我不需要,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家!”
木水叹道:“我不会要你走的。”他沉吟了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绣花的香囊,递给舒容,“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见到你之后,心里便有一个你,赶也赶不走……”
他苦笑了一声,“我当时竟然还设想了,同你有了孩子会怎样。”
舒容一呆,她是对眼前男子有情愫,他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气质如寒冰,但只要一笑,便有了极大的反差,一扫冰的清冷,满是绕指柔的温和随性。
这是她喜欢的人的类型,她也曾暗暗设想过与他的未来,但在得知他是魔君后,便叹息着将那些不可语人的情愫束之高阁。如今听木水告白,她不仅呆愣当场,喃喃道:“我们不会的……不成的,更何况你要杀我父母亲人。”
“那些不过区区凡人,等他们死了,我招来他们魂魄陪你便是!”
舒容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水,道:“我也是区区凡人!”
“难不成在魔君眼里,区区凡人便没有生的权利?”
“既然如此,何不如杀了我?”
木水被她冰冷的目光一盯,有些慌乱,忙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而去。
舒容追出去,却被挡在门外的人堵了回来。
邪祟像蛰伏水底的沼气,一解脱,便迫不及待从通天湖钻了出来,飘飘荡荡入了人间。
这些邪祟还是雾鱼的形状,眼睛越红,越疯狂。苏弘在上空杀了几只,不见邪祟数量减少。
他只得在整个通天湖上空张开结界,阻隔邪祟进入人间的步伐,然后随着舒怀等人进入了无何有之乡。
墙壁上的子午花一朵朵都怒放着,他朝着虚空一揖,高声道:“无息前辈,无意叨扰,还请收了神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