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翩入梦+番外(5)
那人四肢肿胀着,左右身子不是等同大小,长长的头发丝从腰间垂到泥星水中,浑身泥泞不堪,独两只眼干净,正盯着他。
纵使纪棠觉得自己脸皮再厚,在那直勾勾的两道视线下,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将手里的枣蓉糕往前推了推,尴尬同那人打了个招呼:“嘿!大兄弟吃点枣蓉糕?”
浮莲看着他,费力将面颊前的发丝拂到耳畔,好仔细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眼前这个托着糕点的男人,与天上令人生厌的扶棠仙君有着同样一张脸。
而在纪棠看来,面前长相颇为奇特的“大兄弟”在拂开面颊两旁的发丝之后,面目更加可怕。脸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黑乎乎一片耷拉着垂到锁骨上,在那黑乎乎的面皮上,又有难以形容的伤痕,似刀伤,又似烧伤……纪棠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个人吓到。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手里的枣蓉糕托着抖了很久,终于还是抖落到了地上。
浮莲看着他,有些纳闷,垂眸,看到泥水中的自己,算是明白了。
“我吓到了你是不是?”浮莲笑道。
若是往日好模样,浮莲这一笑,不晓得要醉了多少春风红花,可如今,她这令人难以生出勇气看第二眼的面皮一笑,只会让人觉得可怖罢了。
可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即使是哑着的,也如春风掀起波上涟漪,又抖落一串串水珠一般动听。
纪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大兄弟”,而是一个姑娘。
是一个姑娘,生得这般……真是叫人觉得可惜了……纪棠心下叹了一口气,又鄙视了自己一番,怎能以貌取人呢,他方才神色,必然叫人家姑娘难受,思及于此,他立马道歉:“抱歉,纪某方才对姑娘不敬……”
这扭捏造作又虚伪的模样,不是天上那个扶棠仙君又是谁呢?
浮莲撇撇嘴,身子往身后铁栅栏上面一靠,心里头却乐了。
这可谓是歪打正着,她正寻思着要去何处寻这下界历劫的扶棠仙君,没想到这扶棠仙君却是送到了自己跟前。不仅如此,这重活一次的扶棠还是胆小鬼,居然连一个破相的姑娘都害怕。
那他这般胆小,照理说应该是安安分分过日子才对的,怎么进了这牢房……
浮莲瞅着他,笑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这牢房?方才看你跟那衙司甚是熟悉,想必不是第一次进这牢房吧。”
“姑娘好眼力,”纪棠点了点头,“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纪棠为人引线做媒十几载,从未碰见如此登对的两个人,我便是再往这牢房来一百次,我也要促成这桩姻缘!”
纪棠。
浮莲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他居然在这人间帮人牵红线,这……这是历的哪门子劫呀?
“牵红线犯法吗?何至于进得牢房来?”浮莲问。
纪棠叹了口气,道:“是揽阕祭司和城北教书先生封神秀。”
“那你活该,那祭司和先生,那怎么能够在一起呢。”浮莲道。
“封神秀是位女先生。”纪棠瞅了浮莲一眼,知晓她便是想歪了。
浮莲了解了,点点头,“那你也是活该,人家祭司潜心修行,你何故于要拉人家染上儿女情长。”
纪棠至此算是瞧出一点端倪来了,面前这个姑娘语气不善,分明就是在跟他抬杠,他便也不说自己了,话锋引到对方身上,“那姑娘是何故进得这牢房的呢。”
“我啊,那我可就厉害了!”浮莲骄傲地扬起颈子来,一副仙鹤不同鸭群对讲的模样,“我从天而降,被那个会一丢丢术法的祭司当成了妖魔鬼怪,他将我丢在这牢房里了。”
“哦——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纪棠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补了一句,“你从天而降。”
浮莲一记眼刀甩过去。
这要是在天上,这要是她还有术法……她必然是要跟他打一架的!
第4章 :脾性古怪
淇国大半疆域下雨大半个月,照此下去,必将引发洪水,致使黎民百姓受难。
国君找到祭司揽阕,勒令他开坛做法,让这场雨停歇下来。
揽阕从主殿回来,便去了祭祀神社地牢。
地牢里,浮莲正同纪棠大眼瞪小眼。
纪棠不要皮不要脸的,捏着枣蓉糕,咬一小口,挑眉望着浮莲笑笑。
“姑娘,我不记得何时招惹过姑娘,为何姑娘对我如此仇视?”
浮莲白眼一翻,反问:“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纪棠若有所思地将嘴里的枣蓉糕咽下去,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信的。”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此说来,纪某曾经真的是得罪过姑娘?”随即又嘀咕起来,“姑娘生得这般与众不同,叫人见之不忘……”
浮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手缓缓握成拳,若是以往,她这样便是要凝神聚力丢出一个光球的,可现在,她就是把指甲扎到了掌心沁出了血,也使不出半点法力。
良久,浮莲仰头,“这一世我不曾见过你,但是我看你颇不顺眼。”
“哦。”纪棠点点头,心想着他自己看浮莲也顺眼不到哪里去,没什么大不了。
纪棠料想着自己马上就会被放出去,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到这姑娘,心里也就更加无所谓了,老神在在继续啃自己的枣蓉糕。
浮莲被关在地牢中,每日虽说是有牢役送吃食进来,但是她仗着自己是仙身之人,并不服食,这大半月下来,身子较之下界那会儿更是虚弱。他瞧着纪棠吃枣蓉糕吃得香甜,肚中不自觉竟咕咕叫了两声。
浮莲活了一千八百多年,头一次有这种体验,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纪棠瞧着,唇边牵起笑容来:“姑娘饿了?”
“饿?”浮莲有些茫然。
她是仙身,自有灵识起,便是靠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维养身子,从来不会饿,也不知道饿。
正说着,有牢役提了钥匙来。
纪棠觉得该是放他出去的,毕竟在他看来,祭司揽阕是个好人,虽然每次都关他,但是每回都是关他半天就将他放了,这次应该也是不例外的,是来放他出去的。
牢役从一圈钥匙里挑出一把钥匙来,手脚麻利开了锁。
纪棠熟门熟路往外走,走到牢房门口,回头看向墙角的姑娘,拱手笑道:“后会有期。”也不待浮莲有反应,他便转身。
玄色短靴抬起,正要迈过门槛,却是硬生生被挡了下来。
牢役提着钥匙圈的手按在纪棠的肩上,“老实点!”
纪棠眨了眨眼,满脸疑惑,难道不是来放他的?
牢役的目光越过纪棠,落在墙角的姑娘身上。
姑娘缩在墙角,形容狼狈可怜。姑娘正抬眼看过来,一双眸子充满戏谑。
牢役一手还控制着纪棠的肩头,另一只手朝浮莲勾了勾,下巴抬起来点了点,道:“你,跟我走,祭司大人要亲自提审你。”
浮莲看了眼这淹了牢房一尺深的雨水,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手指,道:“我不去。”
牢役与纪棠俱是一愣,纪棠立马转身望过去,眼神玩味。他倒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拒绝了如今如日中天的祭司大人。
“你们祭司大人不是有事要找我吗?该是他来见我。”浮莲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唇边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牢役面色更添冷漠,“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不吃?”浮莲忽地抬头望过来,眼神更是冷漠,“我莫名其妙便被抓了来,在这地牢关了大半月,这便是你们祭司大人的“敬酒”?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们祭司大人的“罚酒”是什么呢?”
浮莲刚落,牢房过道里的牢役突然都跪了下来。浮莲望过去,便见着牢房尽头有一黑袍人影步履轻快行来。
待得近一些了,浮莲便看清了,是祭坛上吩咐人将她投入地牢的那个人。
浮莲翻了一个白眼,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纪棠。纪棠脸上不知何时堆满了笑容,落在祭司揽阕身上的目光,和善中掩藏着一些兴奋。
揽阕很快就到了牢房门口,目光只是落在墙角的浮莲身上,全然无视了纪棠。
纪棠平日里想见到揽阕并不容易,就算是见到了,也是不消三言两语便被丢进了牢房,现如今,他就是在牢房里,揽阕再得听他多说两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