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翩入梦+番外(4)
他本是无依无靠,这两个月来血腥已经让他麻木,便是舍了这一条命,也无妨。
揽阕拔出木剑,用剑挑了符文,一番咒语念过,剑猛起,击向焰缸。黄符遇火立时便燃烧了起来,朱砂符文此时却在焰火中显现了出来。歪歪曲曲的符文,如同一只只神兽,在焰火中恣意飞舞。
回身,揽阕又往焰缸中掷了一把黄符纸,焰火更烈。
可是焰火烧过也便烧过了,天空依旧万里无云,太阳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
守在祭坛一边的宫廷守卫在焰缸中火苗将熄的时候纷纷出列,站到了祭司揽阕身后。
揽阕不做任何反抗,似是已经认命了一般,抬起两臂,任着守卫押着他走向焰缸边上熊熊燃烧着的火柱。
祭祀失败,便要以身祭天。
焰缸里的火苗闪烁着哔啵了一声,全数熄灭。
祭坛四周的百姓纷纷转身,失望离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叫行人睁不开眼。
押着揽阕的守卫也被风吹得拉不到揽阕的衣角。
揽阕站在火焰柱前,眯着眼看空中异象。他见着天空突然破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边遭泛着金光,而在那金光之中,有一道蓝光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可是随即他又信了自己没有眼花,因为那道蓝光突然击向了自己。
那蓝色的光团到底是没有砸到了他身上,而是撞向了他面前的火焰柱,一瞬间便是火星四溅,火焰柱坍塌。与此同时,风止,倾盆雨落。
淇国上至国君千户大臣,下至街边小贩,祈求了半年多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原本失望而归的百姓此时纷纷跪了下来,朝着祭司揽阕跪拜。原本押着揽阕准备祭天的宫廷守卫此时也跪在他脚下,祈求得到他的原谅。
少司风然眉眼俱是喜色,他的朋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他为之庆幸。
揽阕却是不动声色,沉眸望着火焰柱里的蓝衣女子若有所思,但也不过眨眼功夫,他便扬手指了指火焰柱中的女子,道:“此女乃是妖孽,投入地牢 ,择日问审。”
浮莲只觉得莫名其妙,听着面前脸皮漂亮得快要赛过扶棠的男子说出那话之后,抬手就想丢一个火球过去。奈何她手握成托球状,手心里也没凝出一道光华来,寻思着该是下界时被消减了法力,又被这火焰柱炸了一通,此时不仅是遍体鳞伤,就是法力也是尽失了。
浮莲愤恨地瞪着揽阕,心下盘算着,等她恢复了法力定要让这小子好看!可是现实到底还是残酷的,她被两个大汉架着在暴雨中拖走了。
第3章 :女仙落难
淇国闹旱半年,祭司揽阕求得一场暴雨。这雨一下便是半个月,不仅是护城河的河水充沛了,连着祭祀神社的地牢也变作了水牢。
浮莲在地牢里困了半个月,整日浸在脏污不堪的水中,身子较之被炸伤之后更显得狼狈。
如果说被炸之后,还能看得出是一个人样,现如今,她的四肢肿胀着,宛如充气不均匀的皮偶,让人以为是什么丑陋的山间妖兽。
浮莲扒拉在铁门上,哑着嗓子又一次冲着路口的守卫嚎:“你们知道姑奶奶什么人吗就关着姑奶奶,赶紧放了姑奶奶,姑奶奶不跟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你们要是再不放了姑奶奶,姑奶奶就要你们好看!”
路口的守卫一动不动,令浮莲想起来焦如清手里常盘着的那只千年老王八。
浮莲悔呀,下界时候就该为自己占卜一卦的,算准了入世地方再跳南天门也是不迟,何至于似今日这般,被消减了法力不说,还被凡间小小一介术士的火焰柱炸了个法力尽失,现如今还被丢进了她活了一千八百多年都没见过的脏污不堪的地牢。
只怕是她还没找到扶棠那骚包一雪前耻,就被天兵天将拘回了天宫……
浮莲越想越丧气,看着自己握成拳都没法驱动灵力的手,心中更是绝望。
另一边,祭司揽阕求得了天神垂怜,上苍降下甘霖,解救了淇国万千百姓,他被奉为淇国的大恩人,受国君青眼,享万民爱戴。
祭司的身份水涨船高,府上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揽阕却是个不爱交际的人,他醉心术法,推绝了绝大数访客。这其中,不乏意志坚韧之徒,可难得有一个人如保山纪棠。
纪棠,出身官媒世家,自揽阕出师来至京城,便缠着揽阕要为他说一桩姻缘。
揽阕醉心道术法,哪里肯理会儿女情长,自然是闭门不见。
纪棠也会伺机闯到揽阕面前,揽阕不耐烦了便将他丢进地牢,关个半日便将他放了,好令他断了那为自己说媒的念想,可是他将纪棠往地牢里少说也丢了七八回,那纪棠还不死心,仍是锲而不舍地上门来拜访。
这一日,纪棠撑着十八节红油布伞又候在了揽阕府邸前。
揽阕因着要回祭祀神社处理一些要务,没避过去,恰巧跟纪棠撞了个对面。
纪棠眉开眼笑,端着官媒世家独有的谄媚脸对着揽阕,“祭司大人早上好呀,用过早膳没有?我今早去城南陆记糕点铺子买了一些枣蓉糕,您要不要尝尝?”
揽阕冷着眉眼瞥过去,蓦地却是笑了:“你倒是个不屈不饶的,还想往地牢走一遭?”
纪棠摇头,道:“不想的,可是要是能为祭祀大人牵得了红线,纪棠我就算是往地牢里走上一百回也是不悔的。”
“那便依了你,”揽阕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服从打了一个手势,吩咐道,“带回地牢。”
又是无功而返,还将自己搭进去的一次说媒呀。
其实纪棠也不是一个死脑筋,可是他自出师以来,为痴男怨女们拉了八十多条红线,从未有一对人儿在他看来是如此般配的。
他不惜入狱上十次,只是为了撮合祭司揽阕与城北的教书女先生封神秀。
一个人是不通情爱的祭司,一个是不理世俗的女先生,偏生都做着要爱苍生才能做好的事情。
纪棠叹了口气,能不能促成这一桩姻缘他心里其实也没有谱。
他是两处碰壁。不提因着这事揽阕大人关了他多少次,就单单说那女先生封神秀,见了他就冷了眉眼。
“纪公子如何能明白,封某已经将余生献给了我的孩子和学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封神秀的话语还犹在耳畔。
纪棠还兀自想着,脚步却是一步也没停地踏进了地牢。
地牢里头弥漫着污浊的水气,踏一步,便带起一脚泥水。
外头暴雨小雨交替着下了半个月,牢房里渗水竟然变作了水牢。纪棠嫌弃地皱了皱眉,对已经是老熟人了的揽阕府仆从说:“小哥儿,能否帮我找间干燥一点的房间呀?”
进牢房是件晦气事。
因着这纪棠,仆从小哥儿不知道进了多少次牢房,触了多少回晦气,他本来是气囊囊的嘟着嘴,盘算着今天回去又要用讨厌的艾叶泡澡了,便听见纪棠说了那话,整个人都气笑了:“您当是回家呢,还由着您挑?”抬头打量了一下牢里的情况,接着说,“近来祭司大人抓了颇多妖魔鬼怪,牢房都不够装了,你便跟那间牢房的姑娘待在一起好了,您也是这地牢里的常客了,咱也不能让您被那群魔兽给吃了不是。”
纪棠看着仆从小哥儿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整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但还是拱手谢了一句:“那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了,他日……他日……”
他日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的报答法子来,纪棠便从怀里摸出今早买的枣蓉糕来,“请您吃点枣蓉糕?”
仆从小哥儿不屑地瞅了他一眼,道:“您自个儿吃吧。”
纪棠做这一行,年岁久了,自然就练出了一张厚脸皮,被拒绝了也不恼,甚至还有些自得。他进到牢房里头,看着仆从小哥儿锁门,托着枣蓉糕笑道:“得,小哥儿无福消受,那便成全了纪某吧!”
仆从小哥儿懒得搭理他,只想着尽快逃离了这晦气之地,便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纪棠哂笑了一番,盯着手里的枣蓉糕嘀咕:“哎呀呀,陆记的枣蓉糕真真是名不虚传呢,色泽透润明亮,手触之升温,细嗅有甜香,若是再来一壶明前茶……”他嘀咕着,突然发觉身边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抬眸望向身侧,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边好像盘腿坐着一个人。